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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


  妙法神尼尚未答言,一向不大开口的无忧头陀,已向病佛孤云,合掌答礼笑道:“些须小事,大师何必生嗔?我等来此本意,只求化解嫌怨,不在争胜,一切听从大师吩咐就是!”

  病佛孤云此时肝火大旺,目射凶光,转身便往金龙寺内走去!

  吕崇文见他那一身水湿,气得周身皮肉连连抖颤的说不出来的奇窘怪相,不禁掩口葫芦!慕容刚怕病佛孤云在极度难堪之下,倘若再闻月崇文笑声刺激,可能不顾一切,愤走极端,而令自己一行来时释怨解嫌主意,无法实现!遂赶紧对他微使眼色,吕崇文也自会意,不再发笑。

  入寺以后,彼此在大殿之上落坐,轮值弟子献上早就备好的香茗,病佛孤云,举茶让客,自己也嗓了一口,便把脸色一沉,面罩寒霜,对醉佛飘云等人说道:

  “轮值红莲控制室弟子离惠,无端醉酒误事,罚打四十戒板,并往香积厨下烧火三年!我在此陪客,三位师弟,立即率领所有二三两代弟子,仔细排搜寺内,及左右周围,务须把那暗中作怪的大胆奸徒,擒来见我!”

  霎时间这大殿之上,除了两名伺候茶水的轮值弟子以外,全随醉、笑、痴三佛,往搜各处。

  病佛孤云此刻似把方才的极度愤怒淡却,不时举茶敬客,与坐得离他最近的无忧头陀,闲聊一些内外武功及佛家经典。

  天香玉凤严凝素,心细如发,侍立妙法神尼身后,螓首微低在恩师耳畔,用极滴声音说道:“恩师!弟子觉得这病佛孤云脸上由急愤骤然转变的笑容之中,隐隐含有一种诡谲得意之色,莫非他们有甚么阴谋毒计不成?”

  妙法神尼经严凝素一提,暗加注意,果然发现病佛孤云脸上有一异常得意神色,于不知不觉之中,自行流露,不由暗暗打量这座大殿,觉得不像有特殊布置,而且茶水之内,众人饮用已久,并无何反应,而且茶色极清,茶叶亦醇,似是上等雨前龙井,其他方面,也找不出足启人疑之处!

  此时无忧头陀,静宁真人也自然而然地觉到病佛孤云的笑容之后,似乎藏有无数锐利钢刀,或是一种极为毒辣奸谋,令人从心灵上起了一种森森之感!

  就在宇内三奇与铁胆书生慕容刚,天香玉风严凝素及小侠吕崇文等,心内生疑,面疑团难释之际,醉佛飘云、笑佛白云、痴佛红云,相继回殿报道:“小弟等率人遍搜寺内各处,均未发现有外人潜伏!”

  病佛孤云,长眉一层,冷笑连声说道:“三位师弟搜他不着也罢,我们且再敬无忧大师各位一杯香茗,孤云有话交代!”

  金龙寺四佛一齐擎杯起立,无忧头陀等人不知他们用意如何,也只好举杯一饮而尽!

  病佛孤去,脸上突然极其明显地现出那种得意狞笑,妙法神尼说道:“依孤云之意,令徒天香玉凤与那柄青虹龟甲剑,可暂留金龙寺内为质,等庵主邀来南北少林十僧,为先德法元,举行水陆道场以后,便即放回!”

  妙法神尼被他说得摸不着头,诧然怒声说道:“彼此胜负未分,大师何出此语?难道水上活莲过手,你就准能胜我不成?”

  病佛孤云一阵仰天狂笑说道:“事到如今,谁还与你们过甚么手?”

  妙法神尼倏然变色,起座叱道:“我念你也是三宝弟子,饶你一次,再如口角轻狂,休怪贫尼剑下无情,要叫你伏尸佛殿,流血五脏!”

  病佛孤云,看了妙法神尼一眼,冷然哂道:“你们死在眼前,还敢如此张狂?

  可知道方才那茶水内,你已饮下了本寺特制无色无嗅的‘七日断魂散’,如不服用独门解药,到时必然五脏皆裂而亡么?”

  妙法神尼才知自己等人,先前那种心灵预感,果然不是无因而作,本想盛怒而起,与这干无耻贼子,奋力一拼,但眼角瞟处,忽见无忧头陀与静宁真人,脸上并无多大惊容,慕容刚与严凝素,亦均尚能镇静,尤其是吕崇文,面上居然仍自微微含笑,好像根本就未听见病佛孤云说是茶中已下慢性剧毒一般!

  遂把满腔愤怒,勉强再为抑压,眼望病佛孤云,用极其冷峻的声音,缓缓问道:“你们金龙寺四佛,就仗着这种鬼蜮无耻伎俩,来与中原武学争雄么?”

  病佛孤云得意笑道:“吕崇文所居慧光塔顶密室之内的钢窗,无故自毁,九九八十一朵红莲,在我二师弟飘云,已占优势之下,无故自升,以及孤云亲上红莲的那种无故急速转动,还不是显出了你们另外有人在暗中捣鬼?既然先自作俑,怨我何来?不过孤云此举,也颇费一番苦心,你可知道我师兄弟四人,为了免你们生疑,一样奉陪服下剧毒,但我们解药现成,你们却除非完全听我命令,否则越是妄逞凶顽,毒力越是提前发作!不是孤云自诩,我这七日断魂散制法精妙,休看此刻宛如无事一般,到时肝肠寸断,死得却极其惨呢?”

  无忧头陀与静宁真人,在妙法神尼与病佛孤云答话之间,已自各用功力,潜自默察,果然觉出对方所言不虚,一种奇异毒力,业已深藏脏腑之中,慢慢散入血液之内!

  妙法神尼此时也有同样觉察,她昔年仗剑江湖,诛戮群邪,性情极暴,手下亦辣,此番因三十年南海潜修,毕竟减去不少火气,又看出无忧、静宁,意中化解中原、西域世仇,处处委屈求全,不欲与金龙寺四佛争胜,才一再力加忍耐!

  如今既然觉出已中对方暗算,病佛孤云并在信口雌黄,说那暗中对他们作怪破坏之人,是自已有意布置,以作他们毒计伤人藉口,不由盛怒狂冲,无法遏制,隔座出声怒叱,“无耻西域僧人,信口雌黄,行为狠毒,且吃你家庵主一掌!”

  右掌一挥“呼”然作响,一阵强劲无比的劈空劲气,便往病佛孤云打去!

  病佛孤云,不防妙法神尼这等刚强,在身中剧毒,必须求取自己独门解药保全生命的情况之下,仍敢动手!哈哈一笑,僧袍大袖双挥,也自迎着妙法神尼的掌风拂去!

  这种情形之下,双方均系各以全力施为,两股劲风一接,高下优劣立判!妙法神尼面罩寒霜,巍然不动,病佛孤云却连坐椅均被震翻,满脸惊容,人也退出数尺!

  他称雄藏边多年,那里受过如此挫折?还自不信妙法神尼功力高过自己,以为仓卒应变,吃了暗亏,方把双眼—瞪,暴射凶光,准备提足真气,主动进搏妙法神尼!但一口真气,才提聚心头,脸上突然现出比不敌妙法神尼掌力更惊愤十倍的奇异神色!

  这时醉佛飘云等人,见双方业已破脸,也纷纷离座,准备应敌,病佛孤云双掌一伸,拦住己方众人,长眉深锁,沉声说道:“三位师弟,且各自缓缓提聚一口真气,看看你们心头可有异状?”

  醉佛飘云等人,被病佛孤云这种举止,弄得莫明其妙!如言各提一口真气,但面上均自悚然变色,个个觉得心头仿佛有物蠕蠕而动,难过已极!

  病佛孤云,一看师弟们脸上神色,便知与自己同一遭遇,不由冷笑一声,向妙法神尼说道:“你方才骂我心肠歹毒,其实你们枉自身居中原伙义领袖,心肠更比我歹毒十分,这一来也好,金龙寺四佛,与宇内二奇,两败俱伤,但搭上铁胆书生,天香玉凤,和吕崇文三人,我们并不亏本,不过孤云到由衷佩服你们那位暗中接应之人,几度搜查,均无所获,他到底藏在什么秘密所在……”。

  话犹未了,大殿中的佛幔之后,突然极其轻微的“嘘”了一声,病佛孤云脸色骤变,大袖拂处,一阵劲急罡风,把那黄绸佛幔,和幔后的佛像金身,震得四分五裂,一片烟尘,但出声主人,仍然毫无踪影!

  病佛孤云此时心中不禁惊诧到了极点,心想以自己耳音,这近距离,绝对不会听错!分明声出自殿中佛幔之后。又未见人逃遁闪避,却徒自毁损佛像,仍未发现敌踪,难道来人功力,高过宇内三奇?宛如鬼怪不成!

  而且自己这一妄动无名,拂袖发力,心头更觉有物不住爬行,难过得几乎支持不住!不由更觉心惊,对方所用究是何种毒物,能有如此厉害!

  慢说病佛孤云等人,连宇内三奇都觉得这在暗中自动接应,与金龙寺四佛作对之人,所作所为,实在神妙莫测!

  殿中片刻沉寂以后,吕崇文忍俊不禁,笑声叫道:“和尚打佛,真是天下奇闻!老前辈再不现身,他们疑困难释,可能把这座大庙要拆掉了!

  殿中离那被病佛孤云袖风击碎的大佛右侧三四尺远,一片较小的黄色佛幔,倏然一开,窜出一位身材瘦削微矮,长眉朗目,五官端正,但双颊之上,深深印有两个十字烙痕,五十来岁,肩插长剑的葛衣老人!

  身法颇为快捷,一闪便到宇内三奇面前,病佛孤云知道今日之事,大半坏在这葛衣老人手中,不由愤恨已极,强忍心头那种奇异痛苦,双掌猛推,大殿之中顿时寒风四起,又以阴毒掌力,向葛衣老人的后背袭去!

  静宁真人见这病佛孤云,好似灵智已失,一再妄自逞凶,眉头微皱,道袍大袖迎着对方所发阴毒掌风往外一展,劲急绝伦的玄门罡气起处,病佛孤云闷哼一声,腾空退出五六步去,跌坐地上,全身关节疼痛欲敞,心头更加一片蚁爬,己然无法支撑起立!

  醉佛飘云这时才知道自己先前与静宁真人,比赛那“步步生莲”之时,不过是因所占红莲位置之利,略占先机!若论真实功力,大师兄原为群伦之冠,而既败于妙法神尼掌下,如今又被静宁真人的玄门罡气,震出这远,可见金龙寺四佛,确实尚不足与宇内三奇,互相抗衡,一争长短!

  衡形度势,不敢再逞强,只得招呼笑、癫二佛,把病佛孤云慢慢扶起!

  葛衣老人此时回头笑道:“你们阿耨达池水面,九九八十一朵红莲之上,双方互相较技,胜负未分之下,便已心怀歹毒,派人事先准备毒茶,作为万一不敌,反败为胜之用!这等卑鄙无耻行径,那里像是西域一派的宗师所为?却怪不得我将计就计,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你们四位主座的茶杯之内,多放一点觅自苗疆的‘天蚕恶蛊’!”

  金龙寺四佛一听自己心头蠕蠕爬动的那种奇异感觉,竟是在自以为得计之间,误服下了“天蚕恶蛊”!不由面面相觑,个个色如槁灰,知道天蚕恶蛊是蛊毒之中的最狠一种,除了养蛊本人以外,走遍天涯,也无法找得出其他解药!而且蛊毒发作之际,宛如蚕食心肝,必须煞受三日三夜以上的无边痛苦,才得死去!

  葛衣老人见金龙寺四佛闻言以后的这种神色,微微一笑又道:“你们大概业已知道这种‘天蚕恶蛊’的厉害,不用我细赘述!孤云僧人两动无明,妄提真气,蛊毒已将发作,先服我一包解药,静待宇内三奇老前辈们,加以发落!”

  随手掷过一个黄色小包,便即略整衣衫,转面向宇内三奇说道:“弟子九华山西门豹,以无边罪孽之身,拜见三位前辈!”无忧头陀离得最近,那里容他下拜,伸手相拦,呵呵笑道:“西门施主屠刀一放,早成度世菩萨,善果无边,何孽之有?无忧对你极度钦佩,神交已久,前辈之称,万不敢领!”

  西门豹见三奇一齐含笑相拦,不令下拜,只得改行长揖说道:“晚辈蒙铁胆书生慕容老弟,不嫌旧恶,折节论交,辈份早定,怎敢狂妄僭越?三位老前辈望重当世,年高德劭,更是举世武林之中的泰山北斗,论那一样,西门豹也应恭执弟子之礼,弟子风闻天南双怪,已莅中原,这金龙寺内的一段纠缠,还是尽速了断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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