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五 章 无耻的交易




  “天外镇”的“童养媳府”可说是芳心人生中最后的贡献。
  芳心把伍穷赐赠的黄金筹建了“童养媳府”,以高价向穷民百姓收买无力照顾的小女孩,无形中让“天外镇”大部分的百姓富裕起来。
  财富多了的穷民,有的拿去挥霍,有的将之营商,令以往“天外镇”本是蓬门荜户的情景有所改善。
  晚市的“天外镇”变得夜游人众,蜂扇蚁聚,街头巷尾熙熙攘攘,大街上建筑虽未至红楼画阁,贵柜阔铺,但饮酒呼号之声,如蜩螗之鸣,初萌繁华热闹景象。
  “其用战也胜,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久暴师则国用不足,夫钝兵挫锐,屈力殚货,则诸侯乘其蔽而起,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
  华灯初上,“童养媳府”内十名八岁不足的童养媳刚练罢芳心吩咐下来的兵诀背诵,管事媚婶婶适时而入,准备替十名小美人儿更衣梳洗,好好服侍上床休息。
  今夜十名小美人儿瞧见媚婶婶,个个现出惊慌表情,事因媚婶婶变了一头血红赤发、没有眉毛、狼目豺声的无耻贱人。
  “呵呵,芳心皇后也真有办法,她自己已是人间天仙,秀色可餐,想不到更眼光独到,猜心挑选的十个童养媳,个个生了副美人胚子,虽然还是小女孩,但长大后必然是绝代尤物,啊,想一想都心痒难熬,真想时光快点飞逝,让我抱着你们十个人夜夜风流。”
  这个无耻贱人不但面露淫相,更对小女孩说出淫窃的话,愈说愈乐,也只有面对无力反抗的人才可以让他感到自己是个强人。
  “哎哟,等不及了,万一将来芳心把你们许配给人,如此肥美的天鹅肉岂不是益了别人?还是未雨绸缪,趁芳心不在,把十个小美人全都掳回去由我亲自调养,等将来她们长大便全都是我春冰薄的妻妾,呵呵,快哉,快哉。”
  芳心离开“童养媳府”一去未返,她秘密遇害的消息还没有人得知,迷恋师娘肉体已久的春冰薄,知悉芳心离开“天法国”后日思夜想,终于今夜来“童养媳府”找机会一亲香泽,当然不见芳心,却见她调训出来的十名童养媳。
  春冰薄实在太过胆大妄为,不知廉耻,对一班小女孩装出友善的淫笑:“来来来,让哥哥抱抱你们,哥哥带你们去游山玩水,从今天开始不用再待在这儿读书。”
  春冰薄也不理小女孩被他吓得哭啼,拉着两个最标致的童养媳就要转头离去,一回头脸上笑容便即僵住。
  他万料不到伍穷会在这时出现。
  伍穷道:“春冰薄,从前你只是个渔村小孤儿,可说是甚么也没有,但今天的你已经不一样。”
  春冰薄道:“是啊,现在徒儿想要的几乎都有了。”
  伍穷道:“是谁让你拥有的呢?”
  春冰薄道:“当然是师父。”
  伍穷道:“很好,那你应该怎样报答?”
  春冰薄道:“哈哈,当然是师父吩咐甚么徒儿便干甚么,听教听话,而且绝不出卖师父。”
  伍穷道:“就算要你杀名昌世,杀小白,一样去干?”
  春冰薄道:“头也不回,绝不留手,但不一定可以杀得了。”
  伍穷追:“很好,如果要你办的事真的办得来,‘天法国’宰相这个位便由你来当。”
  伍穷言下之意即是要找人代替芳心,但春冰薄竟然摆手摇头:“不不不,师父有何需要尽管吩咐,徒儿不需要回报,仍然是师父的大弟子,不想有任何改变。”
  不为利诱动摇,伍穷亦觉诧异:“宰相这个位置也不足吸引你,难道你想要我的皇位?”
  春冰薄道:“皇帝我更加担当不起,就是宰相这司职也太高了,徒儿不想做个太起眼的人。徒儿过去也曾觊觎高职厚禄,一心冲天而飞受他妈的万人敬仰,但眼见所有卓越者一贪图更大成就便惹来杀祸,况且现今各处动荡不安,乱世之中还是不变胜万变,安份守己做人,开战时便冲锋陷阵,休战闲时则到妓寨风流,那已经很不错了。”
  春冰薄因缘际会伍穷,初出茅庐时争取表现获得赏识,名和利皆有了,发现自己最喜欢的还是跟在强人之后,享受风花雪月,付出少少代价换取享乐,唯恐失去便不敢再冒险向前,见风转舵,究竟是明智,还是没大志?
  伍穷道:“你胆大妄为,却不妄自尊大,清楚自己有多少实力,找一个适当位置做个小人物,雌然忠心,却不一定代表有用。”
  “有容乃大”是神风不惑对伍穷的赠言,因此他能接纳芳心做其有名无实的皇后,兼收并蓄狂妄没人性、但打不死的春冰薄、“穷凶极恶十兄弟”助他打江山。
  换了以前初闯江湖的伍穷,跟春冰薄相信还有点投契,但当上皇帝,处理繁琐国事并不是一个人可承担得来,芳心离开,教他急于找人取代她的军师位置,很明显春冰薄让他失望。
  听教听话,不敢造次的徒弟,不就代表有能力,要找忠义并存的仆人,不如养一条佝更实际,伍穷现在需要的是强助解决问题。
  伍穷虽失望,但环顾大势除了春冰薄又有何选择?徐徐地道:“你认为该如何令“天法国”更繁荣兴盛?”
  伍穷最惆怅的并不是如何扩大版图,雄霸天下,内政搞不好,能得天下也只是徒然。
  春冰薄前思后想,忽然拍手道:“对了,曾听说‘武国’长街有个‘收买人命’的玩意,贱价买入流离失所的无依少女,掌上戏棚给富商巨贾拍卖,他妈的这真是个绝顶创意,我们大可东施效颦,将这玩意发扬光大,下一道圣旨强迫所有百姓将家中少女交出,将他们依素质分门别类,姿色美艳的卖出去做人妻妾,貌丑的做婢女,价高者得,甚至卖出去给邻国,假如可行的话更可依样葫芦拍卖劳工、娼妓、军妓、哇哈哈,愈想愈过痕,一定可以吸引商贾来“天法国”争相竞投!”
  春冰薄一脸淫相,滔滔不绝的把大计说得眉飞色舞,伍穷却愈听愈是色沉。
  伍穷说道:“朕未接掌‘天法国’之前,你知道‘天法国’除了穷困外,最严重的问题是甚么吗?”
  春冰薄鉴貌辨色,看得出伍穷对自己的提议并不欣赏,只怕讲多错多,装作并不知情,静心聆听答案的模样。
  伍穷接道:“是人才流失。正因为‘天法国’穷愁潦倒,百姓多是箪瓢屡空,无法让各式人才发挥所长,被迫往外劳役,替人作嫁衣裳,朕登基后振兴国势才得以吸引人才回流,假如走回头路的话,朕岂不是重蹈前人覆辙,遗臭万年吗?”
  当年伍穷登基,强敌环伺,屡受挑战,又要面对小白威胁,只能专心面对军事兵防问题,今日总算能面对现实,针对国家内攻谋求解决之策,可惜过去提拔的人才,现在都成了尸位素餐的官僚,无法在这个问题上帮得上忙,不禁怅然若失。
  今日来到“童养媳府”原是想说服芳心来协助,不见芳心却撞破春冰薄的“好事”,能容忍他的无耻下流,全因为一句“有容乃大”。
  “我早就说过,只有欠缺真正才能的人,才要高攀别人,利用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迈向成功,没经过磨练,失去最宝贵的凄苦教训,有一天遇上风暴的话必然无法应付,你身边环绕的全都是这些庸驽无能、贪图富贵的人,早晚会把你拖下来。”
  说话的声音来自“童养媳府”外,他徐徐而入,手上拿着一团以白布包裹的东西。
  伍穷一见到他的出现,脸上像露出晨曦般的曙光神色,欣然笑道:“哈哈,今晚好热闹,朕正值求才若渴之时,太子的出现究竟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来人的确就是当日伍穷在“穷乡乞巷”中遇上,欲策封他为“天法国”继承人,却反被教训拒绝的太子。
  太子虽然倨傲,但自有一套独立思维分析力,加上勇敢开拓属于自己的道路,“连城诀”虽功亏一篑,但毫无疑问其能力更胜春冰薄,更适合作为辅助伍穷的贤能,他适时出现,伍穷当然大乐。
  太子冷冷地道:“我本是要带给你一个坏消息,及一个对于你来说是盼望已久的好消息。”
  伍穷道:“我希望好消息能让我忘记坏消息。”
  太子把手中白布包裹之物递上前给伍穷:“坏消息是--你们‘天法国’的皇后--已经死了。”
  太子清清楚楚的把话说完,伍穷与春冰薄都顿时瞪起双目,面色骇然,一时间根本不相信太子的说话。
  但太子仍然有力地握着手中物,教伍穷颤抖抖地伸出手来将之接过,把白布慢慢地打开来。
  那的确是一颗头颅。
  芳心的头颅。
  包裹着她首级的布是如雪一般煞白,与已乾涸变黑的血形成强烈对比,那一张曾经清丽标致,如月容般皎洁的脸容,实实在在地告诉伍穷与春冰薄--芳心的确是死了。
  而且身首异处。
  那是无法想像的震撼噩耗,春冰薄曾为芳心的美貌倾倒,每回看见她婀娜多姿的身影皆情不自禁伸手轻薄,朝思夜想盼望能与她温存,她死了的话就再没有机会。
  他只有悔恨当初没机会一亲香泽,却没有碗惜芳心死得可怜。
  伍穷五内翻涌,芳心跟他相识于初闯江湖时,十多年来虽然曾经敌对,但她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女人,一个是十两,一个就是芳心。
  十两已决绝地跟他反目成仇,贤助芳心也落得如斯下场,耐不住的激动心情令他绷紧五指,怒目盯视太子。
  伍穷道:“你杀了芳心。”
  太子避而不答,却冷冷地道:“另一个好消息是,由今日开始,我太子将会协助伍穷,对付名昌世,甚至在将来铲除小白。”
  伍穷还是那一句:“你杀了芳心。”
  太子道:“我会这样回答你的问题:‘是名昌世下旨,要薛无诀斩掉芳心的头颅’,而事实上也是薛无诀把她的头斩下来。”
  伍穷仍然愤慨地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太子道:“我要你对芳心死心,奴才不怕多,智才则一个就够了,太多的话只会造成意见纷乱,芳心死了,我就是你唯一的选择。”
  伍穷道:“芳心已经归隐,实在没必要死。”
  太子道:“这句话就足证伍穷还是个愚昧的皇帝。”
  伍穷道:“你敢骂朕?”
  太子道:“我只是说出事实,知耻近乎勇,当你承认自己的能力不过尔尔时,才能知道该如何开拓自己的路,不会托大做一些没有能力办得到的事情。伍穷可以用武力雄霸天下,却不能治理国事取得民心。”
  “芳心的归隐,只是留自己一命,等将来小白登基称帝时,她便以莫问娘亲的身分坐上皇太后位置,到时便会枪头调转铲除伍穷,你还愚昧得以为可以说服芳心出山助你平服天下。”
  太子揭穿芳心的计划,又不客气地三番四次责骂伍穷愚昧无知,难道他真的有恃无恐?
  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能够由两袖清风,凭一双手、一个充满智慧的脑袋建构出“连城诀”革新理念,更先后得“天法国”皇帝伍穷、天下第一高手皇玉郎、高傲不群的余律令,还有深不可测的名昌世赞赏,他所恃的只有两个字--实力。
  不论是繁荣盛世,还是动荡乱世,实力便是本钱,实力便是一切,要不想被人击倒,不想被淘汰,只有自强不息,不嘶增强自己所拥有的本钱,让自己更有利用价值。
  强者败,更强者胜,恒古不变的道理。
  伍穷已确切体会自己天聪所限,实非整家治国贤才,但太子杀死他曾经重视的芳心,良心上他自然地要替芳心讨回公道。
  虽然芳心也是居心叵测,但往绩功勋又岂会是一个还未正式实行的奸计可以抵销?
  太子是他需要的良才,芳心是他曾经重用的军师,相识于微时,又是莫问的娘亲,他现在正与小白结盟合作,假如包庇杀芳心的凶手,势必与小白等人造成更大的鸿沟,伍穷会如何抉择?
  伍穷把双目闭上,过去从不用脑的他,正思量着这个两难的问题。
  待他再次睁开双目时,“败刀”刀光陡闪,横架在太子的颈项上。
  伍穷说道:“我心中有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究竟太子杀掉芳心的目的是甚么?这个问题我已想出答案,你只是想证明自己的智谋更胜芳心,你能够把她的头割下来,已得到充足的证明。”
  太子道:“伍穷的第二个问题,是当初曾坚决拒绝协助伍穷的太子,今天又为何改变主意,其目的究竟是甚么?”
  伍穷道:“这个问题你答不好,我会把你的头割下来,毫不迟疑。”
  太子镇定如恒道:“单就个人能力而言,名昌世绝对更胜伍穷,你能保不败只是一股顽强不灭意志所支持,在名昌世之下前途应该比跟随伍穷更优越,但太子所要的并不是高官厚禄,当人附庸,名昌世愈强,我愈有兴趣将之打下来,要是他有天真的雄霸天下,‘连城诀’革命则更难扩展,但伍穷在我太子眼中则还是个庸才,太子可以将庸才变成天才,也一样可以在将来把天才打下来,协助伍穷只是暂时无可奈何的权宜之计,待我利用你把名昌世杀败之日,也就是太子‘连城诀’发扬光大之时。”
  出身神秘的太子确实狂妄,敢在伍穷面前嘲讽他的愚蠢,也大胆地承认利用伍穷军力,在旁的春冰薄瞠目结舌,无法想像伍穷会如何对付这个大言不惭的少年。
  一抹笑容轻轻在伍穷脸上勾起,继而是放声大笑。
  伍穷很满意的仰天狂笑。
  伍穷道:“哈哈哈,真混帐,太子果然是伍穷最需要的伙伴。”
  太子得知自己计谋成功,也破例地露出浅笑。
  伍穷道:“假如你花言巧语,说我伍穷才是雄霸天下的真命天子,所以甘心投靠,我必定把你杀掉,再将你的头颅交给小白,但你如此坦白,朕非常欣赏。由今天开始,朕就赐封你为真正的太子。”
  伍穷的抉择忽然让春冰薄感到心寒,他们两个人,为了利益关系竟然合作起来,似乎比自己更无耻。
  太子只是斩下芳心头颅,地位便立即在自己之上,从今以后他在伍穷心中的地位肯定变得无足轻重,甚至在必要时会像芳心一样,就算被杀掉也不会被伍穷所惋惜。
  他该如何自处?
  还可以安分守己,独善其身,做一个不起眼但不容易死掉的人吗?
  危机永远像晴天打雷一样,在不如不觉中突然出现,不事先做好准备,慵懒逃避,待危机出现时便会措手不及。
  他何曾想过,像太子一样的强人会突然出现,足以取代自己的地位?
  春冰薄愈想,冷汗愈涔涔而下。
  另一颗如汗的水珠,也在伍穷离开“童养媳府”时,在他的脸上徐徐滑下。
  如汗,但确实是泪。
  他已很久很久没有落泪,而这一颗泪,他是为手上提着的头颅而掉下。
  太子实在出色,将遇良才,刚才伍穷只是以笑容掩饰悲哀。
  这是个战国争雄的世代,要胜利,只有先无耻。
  “芳心啊,你的牺牲也是值得的。”伍穷在心底默默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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