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太子皇朝灭




  此时正是中午,艳阳当空,阳光把大地熏得犹如蒸笼,“律天殿”经书房中两个宫娥轻摇宫扇,煽起和风驱去炎热。教书先生洪楼梦是个年届四十,仪态儒雅温文之士,一小步一小步的在经书房中踱步,一边手执书卷朗朗诵读:“黎明早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既昏便息,关锁门户,必亲自检点。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宜未雨而绸缪,毋临渴而掘井。自奉必须俭约,宴客切勿留连。器具质而洁,瓦缸胜金玉。饮食约而精,园蔬胜珍馐。勿营华屋,勿谋良田。”
  他读罢一段章节,便向书桌上的可人望去,见她正埋首埋腊地提笔书写,不时会心微笑,靠过去她身后处偷望,见她将刚才所诵读的文章抄写在黄纸之上,更且一字不错不漏,大喜赞道:“你天资之聪颖,是我所见之最,只是学了短短几日,便能一宇不漏将刚才所读文章抄写,加上天生丽质,长有一副令人一见难忘的姿容,难怪皇上宁要你当皇后,也不要后宫佳丽三千。”
  被教书先生洪楼梦如此盛赞,可人只落得两颊绯红,嗔笑一声,更见美艳不可方物。自数天前太子在“穷乡乞巷”处气走梦儿,便带着可人回到宫中,几日来吩咐洪楼梦教她书写学字和读书,又要宫娥教她姿态仪礼,可人都甚觉有趣,学得甚快,众皆对此未来的皇后赞不绝口。
  欢笑愉悦之际,一阵愁思忽地袭上可人心间,可人伸手去把玩绑在腰间的“同心结”,自是忆起梦儿无疑,自日前离开“穷乡乞巷”后,她与梦儿已三天不见,每次抚着“同心结”都勾起思念之情。
  洪楼梦见着“同心结”,十分诧异地问道:“腰间双绮带,梦为同心结。皇上送你这个‘同心结’,看来他的确对你相当重视。”
  可人随即摇头说道:“这‘同心结’不是皇上赠予可人。”
  这‘同心结’原是当日梦儿在“天神庙”与她成亲时,冬冬与坏头送赠给他们作贺礼之用,可人将经过说罢,洪楼梦脸色微沉,说道:“既是如此,这‘同心结’可要不得,尽快丢掉。”
  “同心结”原是一对,梦儿与可人各有一个,听见洪楼梦要将它丢掉,可人即紧蹙着眉说道:“为甚么要丢掉?这是梦儿给我。”
  洪楼梦虽不如梦儿是谁人,仍连忙说道:“你以往甚么事也不懂,还可原谅,作为女人,一生只能配一夫,皇上既已决定纳你为皇后,以前的事便得尽快忘掉,甚么梦儿所送的“同心结”更不能留着。”
  他说罢便要伸手去抢,可人即用手护着“同心结”向后倒退一步,洪楼梦扑了个空,踉跄跌倒,两个持扇的宫娥不料事情猝然发生,均吓得花容失色。
  可人嚷道:“梦儿对可人好,太子也对可人好,为甚么只能要一个?可人两个也想要。”
  她这样一说,顿教洪楼梦不知从何说起,只记得太子吩咐他教可人知书识礼,这一妻配一夫的婚俗,说来话长,难以三言两语教晓可人甚么叫妇道,只害怕太子要是发现了“同心结”,定当怪罪他未尽教书之责,又爬起身扑前去抢,事出突然,可人只懂惊叫走避,那两个宫娥惟恐生出事端,转身准备要叫人来,此时窗外噗噗两响,射来二物,均打中宫娥小腿之上,顿时软起蹄来向前仆倒。
  教书先生洪楼梦与可人均感莫名奇妙,只猜道两人慌乱下踏错脚步,定一定神,洪楼梦又再要上前夺可人“同心结”,蓦地又是噗的一响,一物再自窗外射入,目标却不是洪楼梦之小腿,而是直袭面门。
  只听一声之后,那物直穿过洪楼梦的前额,前进后出,血如柱标射,他在一瞬间便倒地而亡,可人呆立当场,定过神来走过去那两个宫娥处察看,只见他们已然晕倒。
  抬头看见窗前三个小孔,可人始知那暗器自外面射人,即欲推门出去,刚巧大门此时被推开,竟是太子与古刀,她惊惶未定,扑进太子怀中哭嚷,大叫道:“那教书的不是好人,他抢我东西。”
  太子随即察视经书房中,也见窗前三个小孔,向古刀打了个眼色,古刀便即捉刀飞奔回寝宫。
  可人在太子怀中哭嚷,几经安抚之下,她才肯静下来,太子问明教书先生倒死原因,可人一边抽噎着一边将“同心结”掏出来向太子陈述刚才一切,说到“同心结”为梦儿所送时,太子脸色略沉,可人瞧见了,问道:“你对我好,梦儿也对我好,难道我不能跟你们两个一起么?”
  这问题倒难住了太子,他一时间皱起眉头,不知如何回答,可人已抢先说道:“我去问梦儿。”
  可人说着便转身欲走,太子随即将她拉着问道:“你往哪里找他?”
  可人略一沉吟,她刚才只是一时意气才说出要去找梦儿,始终不知他现身在何方,被太子这一追问,又即踌躇顿足,可是忆起刚才太子脸有难色,又气上心头,用力挣脱他的手,叫道:“他一定在附近,我去找一找,一定找得出来。”
  她说罢头也不回举步飞奔,此时忽然“律天殿”那边人声鼎沸,一名侍卫自甬道上向着可人迎面跑来,一脸气急败坏,一见太子便即跪下说道:“皇上,大事不妙。”
  太子正在烦恼着可人一事,料不到又生事故,虽然惯了冷静沉着,一时间也微现愠色,急道:“快说。”那侍卫不敢怠慢,即答道:“伍穷……伍穷他们回来了”闻得伍穷此时回来,太子亦猝然色变,即思考着一切应对之策,只是一呆,便喝道:“替我拿着皇后。”那侍卫不敢有失,急步上前将可人捉住,她虽拼命挣扎,但要摆脱孔武有力的侍卫也只是徒劳无功。
  此时,古刀又从寝宫中飞跑回来,一脸惊慌跪下说道:“皇上,古刀在寝宫遍寻不获百搭,恐怕他已被擒。”
  太子乍闻消息,顿时呆在当场,万料不到一瞬之间传来的全是噩耗,思绪急转,强自镇定心神,一手拉着可人,嚷叫古刀随同杀往“律天殿”。
  “律天殿”是太子每日在此临朝之殿堂,文武百官呈上奏章予太子审阅之地。
  太子自经书房那送飞奔过来,一众文武百官尽皆聚首殿中,一见太子从正门而来,立即让出大路给太子步入殿堂,直望过去,一个熟悉的身形正一手搭在宠椅之上,这人正是伍穷。
  自离开“神国”以后,伍穷、十两、伍宝宝、春冰薄、四“穷将”及“穷凶极恶九兄弟”连日赶路,终返抵“天法国”这里来,回想当日放弃帝位,只是数个月前之事,那时伍穷还遭连番挫败,又被太子的计谋要胁,如今再见却更添霸气。
  伍穷一见太子便笑着说道:“这些日子来有赖太子为朕暂代管治‘天法国’内外一切,你总算没令朕失望,有过这段时间所得来的经验,太子将来正式登基时,应该比朕更出色,现在朕回来了,要重登帝位,一切不变,太子仍然是太子,朕重掌‘天法国’一切。”
  伍穷说得如此清楚明白,是要一并在文武百官面前施下马之威,要他们重新理解大局。
  文武百官一直以为伍穷确已甘愿放弃掌政,万料不到他如此大模施样卷土重临,形势又再次逆转,一时间都不知要继续站在太子一面,还是信从伍穷,全都不敢作声,殿内随即弥漫一片剑拔弩张的气氛。
  太子一直都不甚重视“天法国”帝位,也早从百搭身上预习了应对伍穷重夺帝位之策,如今应该是继续保持沉默,让急躁的伍穷无法猜知他心里所思,继续伺机而动,可是当他不自觉地瞧向可人,见她脸上泛起不安,似为他担忧。
  伍穷说道:“对!我回来时听人说过‘天法国’将有一位新皇后,太子虽然不再是皇帝,但的确还会有个新皇后,只不过是伍穷的十两,而不是太子的可人。”
  太子并不作声,一步一步走近可人身前,伸手去轻抚她的脸庞,温柔地问道:“你为甚么愁眉不展?”
  可人环伺大殿上一众人等,只觉他们杀气腾腾,并不友善,随即答道:“可人并不知道发生甚么事,只是很担心你。”
  在这一种随时兵刃相见的形势底下,最难听到就是一句关怀的说话,可人的关心之情表露无遗,教太子心下畅怀,随即说道:“太子一生之中只知努力建树,为此甘愿忘情舍爱,到头来才发现在争雄的岁月中只得一人孤身奋战,就算最后获得多大权力也不能令我满足,原来就是欠了你一个可人儿。”
  太子的眼神中流露出落寞和孤寂,可人也同时哀伤起来,太子忙伸手为她拭去眼泪,可是眼泪潸潸而下,刚拭去泪痕,另一滴泪又淌下来,太子也一直为她抹拭,可人问道:“他们会对你怎样?”
  太子微笑答道:“你应该问,太子会对他们怎样。”
  可人露出笑容跟着说道:“太子会对他们怎样?”
  太子说道:“太子应承过纳可人为皇后,便是诺吉,太子从不轻易许下承诺,也不会违背诺言,观乎现在情势,要履行诺言并不轻易,但就算要冒险也得一试。太子说罢便将可人交予古刀要他负起保护之责,同时接过他手上一柄直刀,此刀刀柄带环,其刀刃并不弯翘,刀锋前端与手握部位几乎同等宽窄,看去像剑又像刀。手握着直刀,太子对古刀下了一道命令,说道:“要是我十招内仍不能败下伍穷,你便要带可人往‘穷乡乞巷’,把她交予笑梦儿,还要叫他善待百搭,要是他有所损伤,太子必会夺他的命!”太子说话之间似乎已确定掳走百搭的必定是笑梦儿,古刀惊愕之间,太子已然仗刀回身,大步迈向龙椅之前。
  见他一脸杀意,浑不将伍穷放于眼内,“穷凶极恶九兄弟”已即扬身而起挡在前头,将他拦住,太子二话不说,急步疾冲,一刀挥斩,以刀作其兵刃的秃奴在一瞬之间已经被拦腰割成两截,肠脏横流,只吓得殿上文武百官同告失色。
  春冰薄乍见太子毫不容情狠下杀手,大为震驽,更驽的是秃奴连他一刀都无法挡住,迅即盘算最有利的避战方法,一见十两在旁,即挡在十两之前作势保护其安危。
  伍穷最重视十两的生命,他这一着绝对抉择正确,没有甚么事比起保护十两更重要,只要挺身而出挡在十两前面,避免她有所损伤,自己便不用正面与太子冲突,他始终最懂得因应形势而立于不败之地。
  如此众目睽睽下一刀杀掉秃奴,太子此举已是对伍穷最直接的挑衅,他像还未满意,怒然喝叫:“一个二个全是窝囊废,你们继续留在伍穷身边好了,可以活长命一点,但也只是长一点,很快伍穷死掉之后,我太子会全杀掉你们!”
  伍穷立即执起“败刀”嚷叫:“死一个秃奴,并不足惜,只要你现在放下刀,太子仍然可助朕扶政。”
  太子不屑一笑,忽然说道:“借刀。”
  古刀已无刀可借,他向谁借刀?
  太子脚一猛踢,把秃奴掉在地上的刀踢起,连同一条血线直射而去,此刀迅若疾风,春冰薄只觉眼前红光袭来,飞刀至半空“崩”的一响断成两截,上截去向不变直指春冰薄,下截如矢劲射伍穷,瞧来势,只要春冰薄与伍穷不闪不避,必会同时刺中两人。
  伍穷心念电转,察见十两有春冰薄在前保护,毋庸担心,自已挺起“败刀”要将飞刀挡下,春冰薄也同时举起“将军令”欲拒挡飞刀,可是一起手间已知无法赶及,立即错步横闪,如此一来,飞刀便刺向他身后的十两,她吓得大惊高呼,还幸伍穷手急眼怏,冒着自己硬吃一刀,将“败刀”挪移翻飞,一刀挡斩飞刀,要将刀打落。
  太子刚才一踢已算计出伍穷这一着,是以早储劲于飞刀之上,伍穷这一挡斩,飞刀旋即碎裂,迸射的碎片激散开来,把旁边四“穷将”等人都打伤,伍穷猝不及防,只听得哇的一声惊叫。
  一股莫明的愤怒迅即袭上心头,伍穷回头看去,十两已用双手掩着脸庞,不断凄然大叫,血水自她指缝之间滑落,怵目惊心。
  伍穷想拨开十两双手察看,可是十两似是惊惧过度,整个人陷入歇斯底里的状况,伍穷一触及她的手,她便哗然大叫道:“我的眼啊!我的眼啊!”伍穷乍听十两的哭叫,猜道碎片刺中十两双目,怒火瞬间燃烧。
  太子依然安然而立,似对这一切毫无感觉,概因这一着也在他算计之内,冷言说道:
  “要是你不去挡这一刀,十两便只会死,不会瞎,你现在应该很愤怒吧?这一切都是你自以为是所造成的!”
  春冰薄更感震惊,要是他不去闪躲,这一刀便由他硬挡,可是就这一闪便铸成大错,要是伍穷怪罪下来,这个罪名绝对要他死一千次,一万次,要将功赎罪,便得先斩太子。
  呼啸一声,春冰薄抡起“将军令”挺身冲斩,可是太子还是对他不屑一顾,更且微微一笑。
  旁人只见银光挥闪,掠过春冰薄足下,他顿觉腿上一凉,便失掉平衡跌坐地上,张目一看,自己左足小腿竟就掉在自己面前。
  伍穷竟然以“败刀”割斩春冰薄一腿,还喝叫道:“他妈的!太子现在还要你来杀吗?
  太子要由我伍穷来杀!”
  春冰薄哗然痛叫之际,伍穷已飞身抢前,殿内文武百官惊见如此剧变,伍穷与太子激战难免,即四处逃窜找寻安全位置躲起来。
  伍穷“败刀”与太子的直刀相拼,爆射出耀目火花,把大殿照得通明,随之而来才是当声巨响,四“穷将”在火花闪过以后才能睁目视物,眼见太子被伍穷大怒劈斩下竟然没被震飞,双腿仍如铁石紧紧钉在地上,无不大为诧异。
  太子竟可拒挡伍穷这霸杀一刀,也即是说太子不但在智谋上能胜过伍穷,甚至在武功上还可与伍穷一比高低。
  无论如何十两被伤,伍穷已是火遮了眼,他张大口来几乎可把太子一口噬咬下肚,喝叫:“太子,这是你一生人中走得最错的一步路!”
  太子也少有的并不沉着,以同样近乎雷鸣的叫声喊道:“对!成功之路很多时也由一件错事为起步点!你当日不也同样维护你爹杀了刘天尊吗?你走完了,去死吧!我会送你两副棺材,一副给你,一副给十两!”
  当!败刀再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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