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似幻似真

 




  当丁伟微微一笑之后,他不仅发现了人影,也辨别了人形。

  因为他近来的武功不仅“金刚不坏身法”已臻大功告成。“天耳通”、“千里目”亦皆有奇佳进境。尤其他胸罗玄机,智慧之窗大启,更能遇事谋而后定,定而后静;亦可以闻一而知十,一通而百通。

  故也紧跟而走,且更有了具体决定,暗忖道:“这样更好,省得了我许多麻烦……”

  天气时而昏暗,时而明亮。对丁伟来说,雪景夜游倒是人生乐事,只是他并非踏雪寻梅,而是暗访魔踪,为天地间存一点正气。

  虽然他这个诚心出自他善良的初衷,但终为着环境所迫,他几乎给武林中带来了无穷的灾害。

  江南,尤其在物产年丰的岁月,都围炉向火,闲话家常,盛乐聚天伦,雅士文人,相看读论梅雪争春之妙问,各乐其所乐。只有丁伟这孤独的影子,时而驭空飞起,时而缓步在观。他,似被另一种事物所吸引,而这些又非外人所能想像。

  就在他走后不久,东边又多了一个长长的身影,清矍的面孔,花白的胡须,腰中一口青钢长剑。他的左袖虚晃晃地。

  这个瘦长的老人,似乎完成了一件大事,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又复自言自语道:

  “娃娃!有你没有我,我更要你知道老夫的厉害。”

  说完,竟打从斜刺里晃身而走。

  原来此人正是青城派的掌门一一看风居士。不知道他从那里来,但他对丁伟的行踪却是十分熟悉。

  当然这个阴险且生性怪僻的老人,骤然在此出现岂是无因,而且是恁般地巧合。

  丁伟追踪前面那个身影,而自己竟也落在别人追踪之下。

  天色倏地一暗,在皑皑白雪相映下,仍然显得黑了许多,黎明前的一刹那,数里之外就是黑压压的,什么也看不见。

  丁伟因不悉此为何地,又无人问问,蓦间几声钟响,凝神谛听,不觉循声而去。

  但见林边一条人影闪过,丁伟心中不觉一动,身影闪晃间,径人林内。但人迹早杳,留在林中的却是四具尸体,具有微热,显然死去未久。

  丁伟蹲下身来,见四人皆已气绝,死状皆奇惨无比,不仅双目突出,嘴角流血,下腹更有一块紫色掌印。

  丁伟心中微微一凛,暗忖道“此人好毒的手段,不知他们有何仇恨,居然用这种手段……”

  他是感慨世道哀微,也是感叹人心险恶,但他更想查一下。

  这究竟是何等样人物。不过,就此人武功而论,显然有精湛内功,否则劈空掌力,绝无恁般凌厉,而四人都是同一般死法,则就更令人称怪。

  如果这四人是毫无武功者,尚属可能。但就四人身材来看,显然都是武林好手,却同时同地,且死在同一掌法之下,任是丁伟这武林俊彦,也觉陡然心惊。

  他再略一审视这四人伤势,脑际顿时晃过石臼湖的一幕,那时卓王君向自己袭到,也是一股凌厉无比的潜劲,正是她所练的玉手流丹。暗道:“难道这是她干的不成?”

  这个问题,紧接着又被他自己否认了,因为卓玉君温良敦厚,玉面罗刹的嗜杀,深思痛切,她自己怎么会步玉面罗刹的后尘。

  然而,这四个人的死,是显然的事实,他决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但他都不知道,这笔账,又被别人赖在他的头上。而且从此出去,就是步步荆棘,重重杀机。

  他微微一顿足,地上立时现出一道数寸长的裂痕,且震得树枝摇晃,雪花四溅。

  丁伟此时心中好不是味,他必须找得这心毒手辣之人,为何这般视人命如草芥,然后好好处治一番。

  心中既存下这个意念;便暗忖道:“那怕你逃到天涯海角,我必将你找了回来,更要试一试你这凌厉的掌力。”

  他以荡君魔,靖寰宇为职志,故不仅对这些嗜杀者深恶痛绝,也以未能维护其被害者的生命为羞。要尽快查明此中真相,也就更为迫切。

  时间已经不早,但因为天下大雪,又正值新年,故路上行人极少,也见不到牧童和樵夫。

  丁伟不必顾忌,放脚狂奔,他不知道走了多远,摹因腹内一阵雷鸣,方始找了一座凉亭,歇了下来。

  此处正在半山,古木森森。鸟瞰周遭,全陷在一片雪海里,足可称之为银色世界。

  丁伟立在凉亭中,一时间心旷神怡,旋自言自语道:“这里真好,我将来若在此结庐而居,岂不胜过神仙生活,还管什么江湖恩怨……”

  他在身上取出干粮,还没有吃到一半,就听得一声惨呼传来,而且极为尖厉。

  丁伟心中不由一紧,“荒山野林,何来此惨呼之声,莫非又有人……”他不暇思索,人已急忙向发声之处纵去,不消半盏热茶工夫,就扑奔当地。

  见地上又躺着两具尸体,双目突出,口角流血,忧极可怖。

  再看两人腹部,也有一个紫色掌印,两个年纪都在二十五、六岁上下。

  丁伟心中直冒寒气,暗忖道:“短短半日时间已是五。六条人命了,而且都是同一手法,死状也都一模一样。”

  丁伟好生愤怒,他知道此人存心找他过不去,否则这些人,都在他将到达之顷而丧命。

  而那大做案后,又从容退走,令人费尽揣摩。

  他找遍了附近十数里地面,见毫无迹象可寻,一气之下又复向前奔去。他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昧,只觉得压了一块重铝似的,他想怒吼一声,但没有吼出。他也想放声痛哭一声,只是坚强的意志,使他咽下了眼泪,而他实在找不到发泄的对象。

  这时他停立在一座孤峰之上,放眼数十里,尽收眼底。尤其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更显了这座孤峰的突出。

  忽然又是两声尖叫声,划长空而逝。

  丁伟凝视四周,见隐约有三数点人影。只见一条娇小的影子疾驰而走,其余的则渐渐矮去。

  他凝望着那失去的身影,好似失落了一件贵重的物品,虽然他尚未认出人来,只是那身影在他心目中,有过几番激动,那,就是白衣长发少女一一卓玉君。

  他这次没有迅速赶去,但他看清了地上躺着的两具尸体,常有几分微热,而死状与前次六人毫无二致。

  他绝不相信卓玉君有如此心黑手辣,也不相信这是卓玉君所为,因为她是个文静,且十分善良的姑娘。

  丁伟这个孤独的影子,有几分榜惶,也有几分着急了,万一这是卓王君所为,我将何以处置。

  天色又黑下来,因为是雪夜,仍然可以望得很远。他紧奔了一程,在一座小镇上停了下来。

  这家小客栈里,住了不过三五个客,故显得特别清静。他听完隔壁一个女人唱了那支孟姜女哭夫的调子之后,眼皮也湿润了,因为他从中再次体会到人类生活的另一面。他也从这支小调中发现了暴君与暴政所加诸于人类生活的负担以对众多生命的威胁。

  正当他落在这沉思之中,蓦闻几声叹息之声,且夹杂着一阵愤怒的喝骂声。

  丁伟忙微敛心神,凝神静气地听着,他以天耳通功夫已听出两人谈话的重点。

  他的脸色在变,心也在跳,顿时脸上掠过几分杀气,虽然是一闪而逝,也足见他动了真怒。

  呼地一声,他已穿窗而出,那谈话之声,又已传入耳:“青风兄既然发觉是那娃儿,我们何必对他客气,待他到后,就连手而出,以挽救这场浩劫于无形。”

  另一个声音亦已响起:“据晚辈所见,那人只是个女子,长得十分美丽,却从不以笑容示人。我几个兄弟,虽然都伤在他的掌下,都是惑于那女子的病色,才激起愤怒。”

  一声桀桀之笑后,那个苍老而粗声粗气的人又说道:“你是说你的兄弟,都应该被人杀死,只留下你一人来承继你们昆仑派的衣钵喽?”

  这人说话好冷,而且毫不留人半点余地。

  那人也似被激起愤怒:“青风老前辈,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不过是说出那些被杀之人的线索,你说那些人,都是被那人持寒虹宝剑的少年所杀,究竟被谁所杀……”

  此人尚不失为正人君子,丁伟虽然还没有见到他,早存了几分好感,暗忖道:“这人倒不错……”

  他对别人,毫无存见,而且他自己始终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当听见别人反为他来辩护时,无形中就生出好感来。

  但他对青风居士,已恨到极点,这个老鬼一再挑他的错,而且存心要掀起一场武林混乱。他不仅夸大其词,说丁伟是个杀人不眨眼恶魔临世,而且以寒虹剑为诱饵,引得武林人土与丁伟作对,以达到为青城派报仇的目的。

  又听得一阵朗朗大笑道:“吕老弟,我们究竟比你多活了几年,贵派此番特派你下山,你也代表了一派掌门之尊。不要还未看见对头就先伤了和气,青风道友是因一时激愤,口中没有遮拦不待说完,就听那人笑道:”老前辈所言,晚辈自当遵守,不过老前辈所见,依他刚才所说,好像这些人都是我请别人来击杀的一般。“那朗朗笑声一落,又道:“现在也时过境迁,我们只待大觉掸师和五岳第一剑前来,就可以动手了。老弟今日无事,你就随我去黄鹤楼畅饮几杯如何?”

  丁伟本欲赶去一看究竟,摹闻黄鹤楼三字,心头如受重锤一击,因为黄鹤楼是他儿时所游之地,那次自己被思师野鹤神君所救,父母被仇人围攻丧命,都是在这黄鹤楼下。

  不料今天,这些武林败类,又欲谋夺自己这柄上古奇珍,断金截玉的寒虹剑。虽然以自己的武功而论,不一定就会输在这些人之下,但好汉架不住人多,当初父母名震江湖,还不是被困在人多之下,终于受伤身死。

  他没有料到已到黄鹤楼附近,因为他有意先上庐山一趟,但既然来此,也就只有先应付了这趟再说。

  黄鹤楼鸟瞰江夏,面临着浩浩江水,自有一番新气象。

  丁伟故意放慢了脚步,也步上黄鹤楼。

  这时笙歌弦响,此起彼落,丁伟选了一个靠边的座位,一面打量着行人,也好眺望着江景。

  万家灯火,一抹江帆,尽收眼底。丁伟身着长衫,看起来并不惹眼。虽然这黄鹤楼,是虫蛇杂处之地,但他这副文质彬彬之态,神光内蕴,有点酸秀才的味道。他找酒保要了半壶酒。两碟小菜。

  其实他是欲看一下刚才说话之人,尤其那个姓吕的昆仑门下究竟是何人。

  但好生令他失望,这百十人中,却没有发现那一老一少的座位。

  就在他略一凝视之间,倏地腿下风动。

  而丁伟脸色却倏然变色手微向下接去,外面也看不出有何异样,而丁伟脸色却倏然变色。

  原来入手的是个纸团,此人能以片纸只字,充作暗器打出,具气功之高,已可想见。

  丁伟微敛心神,借着自己提壶之势,将那纸团打开,顿时使他心中一阵猛跳,也使他十分惊异。

  纸上性迹,虽然潦草,但甚清秀,显然是出自女子之手,因为并非用笔墨所书,性迹清秀,乃是用女子的眉笔写成。

  但见纸上写着聊聊数语:“此处龙潭虎穴,各路高人齐集,应速离此东去,将有助于君行。”

  丁伟一时间,也楞住了。因为他并没有探出哺乳的踪迹,而自己的行踪,却都落在别人的眼中。

  这不仅令他生气,也就更不服这口气,因为他不相信有人奈何得了他。

  他想寻找这传来信息之人,尤其当他想到来人太过小屑他时,也就更激起他的好胜之心。暗忖道:“我必惜这黄鹤楼,一斗天下群豪……”

  这时,早一扫那萎缩之状,顿时豪气万千。

  忽然楼中一阵大乱,客人纷纷离座,丁伟料系开始了对自己的行动,但他仍未露出半点惊异。

  丁伟因站在顶端,虽可俯视黄鹤楼全景,但楼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却无法看见。

  只所到一片漫骂之声,隐隐传来。

  丁伟凝神静听,下面已传来碗碟乱飞,喝骂之声不绝,却没有人从中劝阻,当然在这种场合劝阻也只是徒费口舌而已。

  正当他尚未决定行止时,三数条人影,即向黄鹤楼纵起,且皆扑向丁伟立身之处。

  这朵武林奇葩,以沉静见称,那怕临到他的头上,他也视同不见,虽然他也微微蓄势,但因为他那神剑三招中的“人中之人”,是以静、动互相变化,以静、动彼此关联而克敌,所以他不惊不忙。

  故当四人扑到之时,他们虽投了丁伟惊疑的一瞥,却并未看重这个太不惹眼的少年人。

  内中一个年约四十许的中年人,更是望了丁伟一眼之后,冷冷地喝道:“小娃娃,快回去,这里……”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另一个瘦汉子一拉:“薛兄,这是什么所在。”

  那人虽然住口仍望着丁伟,好似对他特别有几分看顾,还是因他这奕奕风神,令人不疑有他。

  但丁伟依然装做未曾看见一般,只是做出一副留连这晚景,不忍离去的样子。

  他这一行动显然超出了一般常轨之外。当那几个高手纵上黄鹤楼时,他并未显出惊异,此时有人对他轻唱,反而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那个四十余岁的男子,显然还是话犹未尽:“小娃娃j雪夜天寒,快点回去……”

  语意中,充满关怀之心。

  丁伟心中微微一动,星目打量了那人一眼,淡淡地笑道:“我一个落第秀才,四海为家,雪景可触发诗性,天寒与我何惧。多谢关注,小生心领了。”

  说罢,两手微抬,似欲作揖之状。

  那个四十余岁的中年汉子,本还想说什么,只因下面又是一阵连番暴响,这才蓄势闪开。

  这些都落在丁伟眼中,但他也看出这些人,武功虽然都是江湖中第一流好手,自己还足有余力可以制伏,却不知下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手忽然触及到刚才的纸团,又想到纸上所谓龙潭虎穴,各路高手齐集之言。不知道示警之人是谁,显然此人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如果与他相交,倒不负这番关怀之意。

  下面的哄闹和暴响都已传来。丁伟很耽心那传出示警之人,真想纵下去看看。但他的眼睛落在环立黄鹤楼的四个高手时,心底里又发出一股笑意。

  因为这四人,只注意楼下的暴响,反将他视作局外人,毫不加以注意,如果此时,有别人向了伟加以攻击,说不定他们还要出手相拒。

  丁伟再向下面望去,心中也觉一懔,因为所有灯火皆相减,怪不得他们都乱成一团。

  丁伟仍然立身在黄鹤楼头,静观着变化,那四个高手都凝神静气,挺立不动。

  丁伟也摹忆起速离东去,将有助于君行之语,他已确定是此人传书示警,但不知他又为何要与这些人为敌,看他今日行动,显然要他们转移目标似的。

  丁伟心思十分慎密,胸罗着无尽玄机,凡事闻一而知十,一通而百通,果然被料个正着。

  就在那白影失去的瞬间,黄鹤楼中,也飞出数点人影。又听得那苍老的声音喝道:“究竟那娃娃是男的,还是女的。为什么这个说男的那个又说女的。刚才连鬼也没有遇上就先自己乱成一团。这要传扬开去,我们那里还有面子见人。”

  另一个声音也喝道:“刚才你们不是都已看见,那身形不是女的是什么。现在江湖中,正盛传着一朵毒玫瑰,莫非就是此人。”

  那苍老之声,也已响起:“不管怎么,这两个人,都得找出来。”

  他的话,在此时十分有份量,故众皆较然。忽然桀桀怪笑,也插在中间,丁伟心中不觉微凛,暗道:“本来这些人尚不识得我,这个老鬼一到,今日要善自离此,恐怕是困难了……”

  他这心念陡转,又是几个人影,逞向东方奔去。

  丁伟因为听他们说过,男的女的,都得截下,故顿时又晃过刚才那娇小的身影,心道:

  “莫非他真是卓玉君,是来相助自己对付这些高手不成。”

  但却跟着又否定了,“哼!她有多大道行,敢与天下武林高手为敌。难道我的武功,反不如她?她竟来相助于我!”

  “这当然是他的不服气,其实是他们彼此之间内心深处,都曾划了深深的痕迹,否则,不会老泛在心潮里。

  丁伟本是有意要而对天下恶人,但此时他却仁立在黄鹤楼头,他既不是畏避,也不是要成为别人的生死对头,他是要追寻那娇小身影而去呢,还是在此地作个根本的解决。

  倏地,黄鹤楼中灯火复明,他从环立附近四个高手的脸色看去,显然他们是欲在此以逸待劳。

  丁伟心中虽觉好笑,但不愿挺身而出,故自言自语道:“大好江景,被这些虫蛇一扰,那诗情画意的景色,全被淹没,可惜可惜!”

  这显然又是那酸秀才口吻,只是礼话中之刺,也被那四人听出,故那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又和蔼地笑道:“相公还是早点离此的好!免得受了风霜。”

  本来他这文质彬彬弱不禁风之状,是容易惹人见怜,又因他奕奕风神,有如玉树临风,真是子都在也,亦不足以比美。

  但十分奇怪,这个中年人,对他好言相劝,他就是再不通情理,或者就是再酸,也不能不知道好歹。

  当下一扫四人,冷冷地笑道:“这黄鹤楼,又不是你们的产业,按说有个先来后到,你们一来就想赶我走。难道这个朗朗世界就只许你们来欺侮人吗?”

  其余三个人显然都很冲动,各个迈进了一大步。喝道:“好小子,你真狗咬吕洞宾。爷们好心照顾于你,却恁地不知好歹,那就给点苦头与你尝尝!”

  三人正当扑出,却被那中年汉子拦住了。低低地喝道:“兄弟!你们是怎么啦!本来人家比咱们先到。我们也实在多事,难道你们还想……”

  他下面的话不好说出。但丁伟却又作猖狂地唱道:“叹朗朗乾坤兮,虫鼠乱飞,我竟时不遂兮,其奈谁何……”

  这歌声历久不竭,不仅夜空中荡起一片回音,环立四人都有耳鸣心裂之翘,猛沉气丹田蓄势以待。

  这些那里能瞒过丁伟的眼睛,只是他不愿说出,本来他一直以酸秀才的面目出现,不料此际竟以其无上内功唱出,故发音有似金石之声。

  这四人高手虽然一时都被瞒过,但此际已是心中雪亮。不过他们还不大敢相信,面前这个酸秀才,就是目下震动武林的人物。

  故都楞楞地,望着丁伟,作声不得。

  丁伟也发觉自己失态,又复自言自语道:“该死的家伙,要我等了大半夜,仍然不见影子。真不知道这雪夜吟诗的风趣。”

  说完,竟缓步向黄鹤楼下走去。

  但见微风晃过,那个四十上下的中年人,站在楼梯口边,又复微微一笑道:“相公暂请留步,在下虽然一介武夫,这双眼睛却还不瞎。相公威仪,令我薛让贤好生钦佩。敢问相公尊姓大名,刚才所说要等的朋友,不知道为谁。如相公走后,我们也好转if’不要听此人说话一派谦让之词,其实他早已发觉了丁伟的许多疑点,尤其刚才那朗朗吟声,使得这个久经大敌,闯荡了半辈子江湖的人心中雪亮,因为以他目前武功,也足可睨视武林,但要练到内功,有如这精进,令人耳鸣心裂,却非得一个甲子以上修为不可,而面前这个少年,却居然已达到了这般境地,如果他没有特殊奇遇,就是打出娘胎就开始练功,也无法达到这一境界。

  他料定前面这少年人,就是目下各武林高手所欲寻找的人物,因为他身上有一柄断金截玉的上古奇珍——寒虹剑。他的内心也实在爱这个少年人。这大概就是惺惺相惜的道理。

  丁伟对他本有几分好感,可见他横身拦住去路,却早已怒不可遏,但他却仍能沉着应付。

  “要我离去的是你,现在拦阻我去路的也是你,出尔反尔,都是你一个人,本来我看你不失为英雄本色,何苦与这些人,合污同流。”

  他的话,只有这个自称为薛让贤的中年人听见,而且如蚊语,是丁伟用传音人密功夫所发,余外三人都未曾听出,因为是夜间,连嘴角的抽动,也未曾看见。

  任是薛让贤武功再高也不禁豪气顿减,忙闪身移开三大步。

  眼中露出两道奇异之光芒,是惊疑,也是惭愧,更是敬服。

  因这传音入密功夫,恐怕自己再练上一辈子,也难望其项背,那里还敢阻止他下楼去。

  他嘴角抽动了一下,想说几句什么,只是如骨哽喉,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故楞楞地横移三四步。

  其余三人,见他骤然让开,也深深地,引以为怪。但他们找不出此中原因,正欲扑出,只觉得人影一晃,丁伟的身体已站在楼梯边,他望了那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一笑,道:“薛兄,前途珍重。”

  语落,人影已在笃笃之声中下楼去了。

  丁伟没有看一眼楼中各人,但他足步甚重,好似想故意惊动别人一般。

  果然他还未及下楼,就听得一声暴喝:“诸位,就是这个小贼。”语落,青芒一晃,一柄冷气森森的青钢长剑,已凌厉无俦地向丁伟刺来。

  数十双惊奇的目光,都集中在丁伟身上,任谁也不信,此人竟使青城派死伤殆尽,七星居士受伤。就以他的年龄看来,十六七岁,文质彬彬,大有弱不禁风之状。

  今日集中于黄鹤楼的,除掉大觉禅师、峨嵋真人,五岳第一剑和天山神魔未到外,其余各门各派掌门,或得力弟子都已在座,堪称集一时之盛。

  丁伟环扫众人一眼,也未见他闪避,青风居士那一招“铁拐献寿”,竟然走空,而且二个踉跄人也几乎栽倒。

  丁伟冷冷地喝道:“老鬼!你是欲掀起一场武林浩劫了,不论你对不对得起武林同道,你将落个千古罪名。”

  说完,竟抱拳向众人一揖道:“各位老前辈,我丁伟乃武林末学后进,只因家师野鹤神君被工面罗刹所害,在下亦被女魔驱千年巨蟒所吞,所幸天无绝人之路,在下并未死去,且在蟒腹中得着奇遇……”

  他微微一顿之后,群雄皆已寂然,且皆显露惊疑之色。即以他这份沉着和胆识,在坐诸人,就无一人能与相比。而他吐语如金石之声,许多人耳朵发痒,就更增惊怔。

  丁伟又继续说道:“本来各位老前辈,各位武林高手,都冲着我这个未学的后进而来,我除惶恐外,更觉得无上光荣。不过我与青风居士老前辈之间的过节,其错并不在我。”

  这话一落,众皆一阵哗然。

  丁伟顿时双目如电,冷冷地喝道:“你们若是欲倚仗人多,难道我丁伟真个向你们求饶不成。我不过先将话说个明白。如果诸位真欲以武功解决,我丁伟堂堂正正的男子,又何惧哉!只是不能负这场武林中空前浩劫的责任。”

  他说完面露杀机,群雄又已鸦寂,且皆微微一懔,暗忖道:“这娃娃小小年纪,果真不同凡响,且口口声声不负这武林浩劫的责任,若非有过人之武功,岂敢猖狂着此。”

  虽然谁也没有开口,但都望着丁伟,惊异不止。

  不知谁又一声尖叫,“你为什么对青城派斩尽杀绝?”

  这话使群雄又是一阵骚动。

  丁伟微微一笑:“你们不是不相信我的话吗?”说完,又指了青风居士一下。才继续说道:“我本来离开恩师后,正在寻找女魔玉面罗刹下落,不料遇到青城派七八个高手,围住一个弱女子。诸位都是江湖中露脸成名人物,当时你们遇上了,将作如何?”

  这话一出,群雄又一阵哗然,皆以青城派以众凌寡,有失江湖中名门正派声誉。

  青风居上似以气极,不料以他这掌门之尊,自己断了一臂,今日还当着天下群雄,揭开他的疮疤,要他如何受得了。

  故一声虎吼,青钢攻剑,一招“青芒填海”,直向丁伟的气海穴刺来。

  这一剑是他毕生功力所聚,且料定九大门派中人,也必然有兔死狐悲之慨。故他毫不留余地,或以其一死,来激起共鸣。

  人未到,长剑已然先到,剑尚未到,丝丝剑气,已借剑势传出。

  直看得群雄咋舌,且替了伟耽着心事,看他如何能避开这凌厉一剑。

  也有人暗赞青城派,剑法果然不凡,青风居士更是当代剑术宗师,虽然半招一式,却也凌厉无比。

  丁伟几次被老鬼疾攻,心中也已大忿。尤其他对青风居士煽动各大门派来与自己为敌。

  更是气他不过。

  当青风居士凌厉剑势攻到时,他却不闪不避。但听得一声惨呼,青风居士的青钢长剑,竟在丁伟握中,而青风居士则卧倒血泊中。

  群雄又是一声暴喝,内中更有人叫道:“还有什么可说的,此人年纪虽小,武功已然不弱,今日恃强凌人,青风居士就是殷槛。”

  这说话的人,始终未曾露面,这时群情也十分激昂。

  本来当丁伟说出自己出身,又说到青城派以众凌寡时,群雄皆以其豪侠之风所激赏,尤其对他的风仪、胆识,更是钦佩得五体投地。

  若不是青风居士出手,这武林的浩劫,可从此而解,或者各大门派的武功,将因丁伟的缘故,另进人新的佳境,但事由天定,岂是人力可以挽回的。

  而丁伟也本可以数语,就化解了武林这场恩怨。但他出手之后,又好生后悔,这也是量小不忍,乱大谋的道理。

  年纪轻的人,经不起激怒。丁伟也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如果他那时稍加忍耐,也就不致如此。

  当青风居士长剑刺到时,丁伟早施展了“人中之人”的以“静极”而至“动极”的上乘武功。

  青风居士这一剑,是以青城派剑术总汇,名以“青芒填海”发招,锋芒直指气海穴,而天灵、旋机、巨阈各大要穴,皆被罩住,且剑尖过去,刺腹、剁膝,真是招里藏招,式中套式,惊险之极。

  但这些招式,在丁伟眼中,却成了小儿嬉戏,也就是艺高一着,缚手缚足。

  本来他的“人中之人”,就足可应付任何强烈攻势,况他那集武林正神数百年之罡气,已无人可迫近。

  而“追风伏地”以及“一柱擎天”,又皆剑术之精华。

  故青风居士凌厉一击,本以为自己一招见功。不料剑拐出手,就被一股无形潜力所吸,且功力则纷纷化解。心中正自一惊,但他这招已成拼命。左臂那只衣袖,亦已扬起,一道劲风,向丁伟巨阙穴点去。

  丁伟只是将其攻势一阻,右手疾出,那柄青钢长剑,已握在手中,振剑旋臂,青风居士即复向后倒去。他来得快,也退得快。

  来时怒吼,退时则成了惨呼,两条腿已齐膝切断,故一个身体跌出六、七尺远。

  群雄正自一惊,却被那阵慷慨激昂之声提醒,大家却有了兔死抓悲的感觉。

  只是那说话的人,却未露面,否则,九大门派中人。也就认出了他的行藏,而不致被愚弄了。

  丁伟手握青钢长剑,心中也微微一懔,但大错已成,待他听出那说话之人就是青城派的余寰时,牙齿咬得吱吱作响。

  长剑一挥,一丝剑风已然击出,余寰早已领教过他的绝技,一晃身,就躲在别人身后。

  丁伟已是气极,因为他们这般掀起武林巨浪,哪里能再放过他。正欲纵身扑出。倏地几声冷喝,几缕剑风,也同时袭到。

  “小娃娃!你好辣的手段,果真斩尽杀绝。”,有如青龙出海,亦似长虹贯日。

  本来他是想腾出手来,取出自己的寒虹宝剑,故才将夺得的青钢长剑掷出。

  不料他此时的武功,又已进人新的境界,故长剑脱手飞出之后,有似洪涛巨浪泛起一片狂澜。

  丁伟心中也微微吃惊。因为这无意的过失,又增加了他的杀孽,也更激起了各大门派的仇恨。

  只因这番,有分教:使上寻仇,以错还再错;春风拂面,似真哪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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