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捕凤捉影

 




  他去势奇速,只是白影一晃,早已数里之遥。他料定君山洞,必有魔踪出没,说不定正如石臼湖、凤凰宫诸般设置一样。

  丁伟在石臼湖虽然吃足了苦头,但也获益非浅,因为他在那儿领悟出许多心法口诀,武功大获长进。

  此番他对君山洞,却未如何重视。

  忽然腹中一阵雷鸣,而身上所带的干粮,早已用尽。好在岳州府、什么都有,他寻到一家比较象样的客店,饱餐之后,便朝君山奔去。

  不到一顿饭工夫,这洞庭湖中久负盛名的君山,已在眼前。

  君山,虽然不高,但在这湖中,却又显出其另一派气势,尤其山势连绵,有如织女之带。

  他无暇看这山川形势,也找不着君山洞在何处,但他有一个意念,就是君山洞如果为奸人占有,君山之上定有贼人把守,说不定自己行踪,早已落在敌人眼中。

  那么,又何必再隐藏身形,故放缓了脚步,并以“传音入密”

  功夫,向着山中问道:“山中是那路朋友,我特应邀来访君山洞他的声音不大,但全山皆被震动,回音历历,有如群蝇嗡叫,经久不竭。

  好半晌,不仅无人出面,连人影也找不出半个。

  丁伟脸上微微一热,暗忖道:“这山上不一定隐有高人,我不过是作如此猜想,既然未见人影,显然自己猜测错误,何必又故意炫露武功呢?万一有人遇上,岂不令人见笑。”

  当下心无旁注,双足微微提起,约有半寸,一步一步向内走去,别人看他,以为是踏着雪景,寻芳的游客。谁能想到,这个外面望去似是一个酸秀才的人物,竟是目下武林江湖中最厉害的人物呢。

  他走边一级级山坡,也越过一片片茶林,虽然都被皑皑白雪所掩盖,但那些秃枝儿,仍枝挺昂首,似欲与这严寒白雪,相搏一番。

  但静足以构成死亡的画面,安知这时的静寂,不就是重重杀伐的开始。丁伟虽然有所身先士卒而来,尤其他初生之犊,豪气雄壮,但此际心中也不觉怦怦然。

  凝神谛听之后,远处仍传来几声清叱和呼、呼掌声。他虽然几番欲循声而去,但君山洞未找着,总是不大心甘。

  他循着君山上上下下,已是好几遍了,但仍未寻着君山洞的门径。

  不过,他并未气馁,因为唯有如此,才能显得奸人的巧计,否则,轻而易举,也就无所谓诡诈奇谋了。

  忽然,一声轻叹,传人耳际,丁伟也就跟着停下脚步。这是他登上君山之后,第一次所听到的叹息之声。

  当他再一澄心静气,凝神谛听时,却听见一阵喝骂之声,显然这叹息之声,再未吐出。

  但听得那人耳之音,似极清脆:“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诡计,为什么要变换容貌,居然充起老前辈来,我现在问你,为什么你要诱他到君山洞去。”

  又听到另一个声音道:“你管不着,我高兴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以为自己了不起,连你娘也不认了。”

  丁伟听出第一个责骂的人,似为卓王君的声音,但一时又无法确定,不过她骂谁,倒使他大费猜疑。

  正在他尚未判出所以然来,那责骂的声音,又已传来:“老实告诉你,你以为自己的武功不错吗,在老娘眼中,却还没有将你看上,我要人家到君山洞去,你心痛吗?那么就不妨去陪他,免得他一人寂寞。”

  “呸!不要脸的贱人,你以为你的奸谋得逞吗?你以为可以骗得过人吗?他也不一定被你激得去冒一次危险,哼!就是你真的将君山洞,布成了龙潭虎穴,又岂能奈何得了他……”

  丁伟听完,脸上也露着笑意。虽然他感激卓王君处处关怀,但他也同意卓玉君的看法,君山洞就真布成了龙潭虎穴,又岂能因得住自己。

  不过他猜不出那个欲骗向自己来此的人是谁,她是何居心,自己却有查明的必要。

  但摆在面前的,君山洞如果不去,就显得自己太过胆小,也真成了他人讥讽的胆小如鼠。如果要去,又辜负了卓王君那片关怀之情。

  就在他去留未定之间,呼、呼掌声,又已传来,跟着是一阵喝骂之声:“小贱人,你以为你练成玉手流丹,就可以欺侮到老娘头上来了,你也不打听一下,老娘如果是恁般好欺侮,岂能独个儿出来闯天下。”

  “哼!不要股,你以为从我娘那里,学到些梅花毒掌,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我要不看在当日你服侍我的情份上,早就一掌劈了你。如果你再恶行不改,看我怎么处置你!”

  “小贱人,反正你已不要脸了,我今天就替玉面罗刹做一件好事,免得你在外面,替她丢人现眼。如果她责怪起来,我也愿意承担。”

  说完,竟传来一声震天清啸,呛啷啷,显是宝剑出鞘之声。

  丁伟心中虽然一紧,但他对于君山洞,并未放弃,而且欲予以毁去,以免它再为江湖中,带来灾害。

  这时,他心情十分沉重,就在他略一失神之间,脚下倏地一软,竟向雪中栽去。皑皑白雪中,竟现出一个丈来宽的陷坑来,一个身体,也疾如银丸飞泻一般降落。

  这是个深不见底的洞穴,丁伟的确吃惊不小,但因为他正欲尝试奸人诡计,且抱定了人虎穴,擒虎子的决心,故不退反进。

  一个身体,竟借那坠落之势,猛地向前扑去。

  蓦闻水声潺潺,他再不敢前扑,即微微提气,但洞中陡然一暗,一方巨石有如天崩地裂般滚落,洞口也跟着被人盖住。

  丁伟借势提身,向一侧闪过,巨石竟从身侧滑过。

  任是他武功高绝,也惊出一声冷汗,因为他此时停身空际,如被这数逾万斤的巨石击中,怕不连人带石打人洞底,压成肉泥才怪。

  就当他闪避之间,一手触及洞壁,便骤然发力,但听得轰然一声巨响,洞壁竟然裂出一个门来。丁伟也就不顾一切,闪身而人。

  他的脚尚未着地,陡觉一股凌厉劲风袭到。此际他早已提高戒心,并将“人中之人”的神招施展开来,周遭早撒下一道无形罡网。

  虽然他人在空中,倏然遇袭,乃将静极至动极的无上功力全般施出。他此际决不留有余地,因为他曾听见过君山洞就是欲使他纳命之所,故此他料定凡此诸人,决无善类,必须予以剪除。

  但忒也作怪,那一股凌厉劲风也骤然失去。丁伟微微一惊,也跟着飘身造人,那里有什么人影。

  丁伟哪服这口恶气,况自己武功,正如旭日之东升,他身躯疾转,施展出神行移步,闪晃之间,似飘风,也似飞鸟,直往里扑去。

  不消半盏热茶工夫,就奔走了里许,但这地穴,似是无穷无尽一般,愈走愈觉深远,寒气也愈觉加重。虽然他蓄势而御,却毫无异样,连人洞时的凌厉劲风,亦未再现。

  丁伟虽觉得事有蹊跷,但戒备则愈为提高,前扑之势,也就慢了许多,一声啸天龙吟,寒虹宝剑,已出得鞘来。

  蓦闻连声暴响,令人震耳欲聋。洞中,也似乎被震塌了一般。

  但见一片乱响,烟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

  丁伟心中微凛,暗忖道:“果然又是奸人使诈。”忙将“人中之人”的神招施展开来,使罡气护住全身要害。

  人也微微提地约有寸许,以免误中奸人机关。

  响声愈袭,烟雾更浓,寒气也更重。当丁伟回过身来,但觉得一片黑茫茫,这山洞竟然崩裂。

  虽然呼吸也觉着窒息,但他却分外清醒,他深深地体验到奇与变的道理,尤其在这变生俄顷之际,如果一乱,定将不可收拾。

  他一面默念着心法口诀,并将罡气护住全身要害,这将是丁伟功力的严重考验,也是他生命的重要契机。

  这阵暴响过去后,并无人迹出现,丁伟见退路既已被堵死,只有向前,或者尚有一线生机。

  故又微微提气,身形疾射而走。

  还未奔出百丈左右,又听到一阵清啸之声传来,“贱婢!你居然也是恁般心黑手毒,姑娘就更容你不得了。”

  她这说话之声,又被一片暴响所打断。

  丁伟已听出这是卓玉君的声音,但他不知道她喝骂的是谁。

  他此际虽怨恨交并,但一时又找不到发泄的对象,唯有空白暴恨而已。

  他也深恨自己的犹柔寡断,甚至处处受人捉弄,或者都落在别人掌握之中,以他自己武功而论,若不是对他暗中下手,任怎么也不致如此。固然这是江湖中的奸诈阴谋,但个人的经验阅历太差,也是主要原因。

  尤其自己,还一味争强斗胜,从不服人,更是自己的重大缺点,几次吃亏,甚至几乎失去性命,也皆如此。

  他虽然这般自责,前扑之势,却未稍缓,那暴喝之声又已传来:“贱婢!这山上传说有一古洞,出口处在那里,好好说出,我或可免你一死……”

  丁伟闻言,也不禁掠过一阵寒意,暗忖道:“人事沧桑,凡事均无法预料,想不到那温柔婉顺的卓王君,竟变成了如此泼辣,任性,且开口就欲置人死命,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在那里正发出无言的感叹,又是一个粗暴的女人声音传来:“小贱人,老娘死了,也不会告诉你,你别做梦,老实说,那个小子如果进去了,也就不用想出来,你难道真有什么天大本领,救他出险不成……”

  不待她说完,就听到“嗤”地一声,跟着是一阵惨呼。

  卓王君的声音,也已响起,但变得十分激动:“贱婢!我一向还把你当人看待,想不到竟是个杀人的帮凶,如果再容留你在世上,不知道还有多少男女,要境在你手中,哼!你杀人嘛,我也要你尝一尝筋断肉散之苦。”

  跟着又是几声惨呼传来。

  丁伟不知被卓王君所制伏的女子是谁,心中竟在替她报不平,虽然他心灵的浮处还沫不掉卓玉君的影子,但因着一连串的疑窦,他的不满,已在日益加深。

  因洞中布置诡异,支洞又多,危机四伏,所幸他毫无杂念,故在这中间奔驰,尚不致为其所困。

  一阵尖锐的呼叫,又传人耳际,丁伟心中不由得一紧,左臂蓄势运劲,“呼”地一掌劈出。

  但听得一阵天崩地裂之响,他施展出嵌金截铁掌法,登时碎石纷飞,扬尘飞舞。

  然而这深穴中,任由他有绝世神功,一时间,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虽然他施展出神功,不过是击毁了数丈之土石而已。

  当那响声过去,那低低冷喝,又已传来:“贱婢!你说是不说,这洞的机关在那里,如果他有毫厘之失,你这贱婢,能有好日子过才怪。”

  好半晌,才响见另一个娇弱不堪的声音求饶道:“姑娘……

  先请你解开我的穴道,我将开启机关,打开这君山洞的门户。“丁伟听得心中微叹,暗忖道:“定是卓玉君来救我了,为什么在我丁伟危难之时,总是由她出面相救,可她是仇人的女儿这朵武林奇葩,一生孤苦伶仃,但他对恩怨,却是异常分明,且有思必报。他对卓玉君,有甚多隔阂,但内心深处,却又抹不掉她的影子。

  他始对卓玉君,以仇人之女相待,尽管她的柔情万种,多次救他于危难之中,可他始终存了一种无可奈何的心理。

  此时他明自卓王君又是为着救他才对别人施展毒刑时,心中不禁有几分自责,也有几分惭愧,更对自己的粗心大意,而引为无比的羞耻。

  正在他自引咎自责之际,幕地一阵扎扎声,频频传来。

  丁伟还以为贼魔又有其他诡计,心中不由一紧,忙蓄势戒备。

  忽然,一线白光,透入深穴中。

  丁伟此际,好似在荒漠中,得遇甘泉一般,身躯一晃径向光亮之处纵走,他再不敢大意,仍使脚尖微微提地,施展出神行移步的绝佳轻功。

  刹那之间,就已脱出地穴。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想马上见到卓玉君,因为他要当面向她言谢,也要劝她改掉那杀人如麻的坏毛病。

  但当丁伟出穴之顷,一点白影晃过,哪里还有卓王君的影子,只见穴口边,洒下一地假发。还有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懒洋洋地,躺在地上。

  丁伟注视了好半晌,只觉得她好生面善,但一时又想不起她是谁来。

  终于被他记起那含春的眼角眉梢:“啊!是她!”

  顿时激起了愤怒之火,他不是恨这个女人诱他陷身在君山洞中,也不是恨她易容改相,欲害自己性命。

  原来她就是当初被青城派高手困住的那个女人,自己为救她出困,终与青城派,结下不解之仇,甚至使武林中,掀起一次腥风血雨。这一切都是这个女人种下的祸根。

  自己与她毫无仇恨,那次自己也曾出手救她,今日反恩将仇报,而且还欲置自己于死地。

  丁伟愈想愈气,星目暴睁,两道精光,陡变为两道厉瓦,脸上满布杀气,钢牙咬得吱吱乱响,一步一步地,向那躺在地上的女人身边走去。

  他的步履沉重,每步,地上都现出一个深深的足印,他是气愤到了极点。

  就在他迫近那女人身边之际,又是一阵扎扎之声,女人身体,倏地陷落,跟着是箭如疾雨般飞来而且泛着丝丝腥臭之味,令人作呕。

  丁伟心中一动,忙一提气,身形霍地拔起,那些毒弩,亦皆纷纷坠落,人还未曾着地,山腰竟窜出七八个人来,一个扎筋栗肉,虎吼一声,同时向丁伟扑到。

  丁伟也顿觉得扑到的七八条大汉,掀起一阵气浪,有如狂蛟一般。忙微敛心神,纳气而御。

  怪!这些人,虽然被丁伟的极静之功化解了凌厉的攻势,但他们并未扑扑跌跌。只是肥躯一晃,又夏蓄势上扑。

  丁伟心中微憬,暗忖道:“果然草泽之中,有奇才异能之士,茅舍之内,不乏胸罗万机之人。”

  当下笑容一敛,一招“人中之人”,周边数尺之内,撒下了一层无形罡网。

  那七、八个高手,也好像有恃无恐一般,又同时猛地扑到。

  丁伟这招却改用了“导阴接阳”手法,但听得一阵震天价响,几声问哼过去,全皆跌倒在地。还是他本性仁厚,未施杀手,否则这群人,怕不立时毙命才怪。但就是如此,也已受了重伤。

  丁伟连正眼也未瞧上一眼,人已晃身而出,就在那女子隐没之处,以一记劈空掌力打去,登时碎石绝飞,雪花尘土四溅。

  怪!那女子虽未露面,却传来阵阵惨呼之声。

  原来这正是奸人的设置。只是下面埋伏了甚多的江湖高手,倒霉透顶,白白地送了性命,但连性命丧在谁手,都不明白。

  丁伟正准备再劈一掌,蓦闻惨嚎之声,那劈出的一股潜劲,又倏地收了回来,因为他不知道又出一什么怪事。

  当他注视了那块陷坑时,那里已躺下了十数具屈死之鬼。

  丁伟恨恨地一顿足道:“贼魔!我倒要看看你们的诡计,是否能奈我何。”

  说时,又是几掌劈去,这是他怒极发掌,自是功力倍增,他近来武功,又精进不少,较之在石臼湖时,显然在内力上又有非常变化。一时群山震动,四野回声,惨呼之声,也不断地传出。

  虽然这些都是他们自趋灭亡,但却是他直接予以击杀,想到自己近来的性情转变,他不自觉地伸出自己两只手来,他不敢相信自己的手已沾染满了血污,因为他始终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他是乱世中的中流砥柱,是欲仗神剑,荡群魔,靖寰宇的侠义之士。

  两颗泪珠,流下面颊,他,终于哭了。

  哭,并不是弱者,他是欲借一哭,来发泄自己的郁闷,也欲借哭来吐出他的感怀。

  但他却不愿放声痛哭,因为他承认他是宇宙中的孤独者,想到自己的孤独,猛地一个紫色的人影,又出现脑际。他拍了一下自己的头顶,骂道:“该死!韩姊姊待我如亲弟弟一般,为什么我一直将她忘了。况她的仇人甚多,她的武功虽然不错,但哪里经得起众人的群相攻逼,如果她真有个好歹,我怎么对得起她。”

  这时,他逞跌人往事的回忆里,就在卓王君被玉面罗刹擒回的那晚,他与韩姑娘也竟因此分散,虽然在这段时间里,凤凰宫付之一炬,石臼糊也被破坏不堪,他奔走了江南数省,却没有听过韩倩娘的消息。

  想到此,丁伟连头也不回,走了而且去得非常之快,不知道他要奔向何方。

  这时,山坳里出现了几个人影,一个胖和尚,坐在一个轮椅上,手中提着两条铁拐,那一面方便铲,已不在他手中。他,就是四恶之一的南僧。

  他们都是被丁伟所伤,但不知何以都投在这君山之上。

  怪不得丁伟在岳阳楼时,有人留字,诱其来此,原来还另有打算。

  他们互望了一眼,似又因自己的奸谋失败而懊丧。那个女人,也是一脸怒气,冷冷地笑道:“你们只管安心休养,我自有妙计擒得那小贼来,今日若不是卓玉君这小贱人捣蛋,哪里会任由他活生生离去。

  西缺闻言,也凄然地笑道:“姑娘盛意,我们感激不尽,不过你这座君山,却因我们,而带来了灾祸。”

  那女子嘴一撇,又投了一个媚眼:“得啦!少来这一套,我们又不是外人。”

  说时,玉掌一挥,轮椅发出吱吱的响声,她自己也跟着向山拗中走去。

  远处,那个白色的小影,望见丁伟去后,又看清了这一幕,她还不十分明白洞庭湖是否与玉面罗刹有几分瓜葛,也来不及探听,因为她要去追赶俏冤家,于是也晃身走了。

  且说丁伟,自离开君山之后,忽然放缓了脚步,他此际心情十分沉重,大有举步无力之慨。

  天色又渐渐黑了,他望着远山,正乱罩在夜幕里。宇宙已成为一色,天地间的距离似乎也缩小了。

  他不禁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摆在他面前的,正如他自己的前途一样茫茫一片。

  任是他志吞山河,豪气千万,此际也深觉傍惶歧途,不知所以。

  就在他微微失神之际,摹闻一阵歌声,隐隐传来。丁伟闻之,不禁豪壮之气大增,俊脸上露着甜美的笑意。

  心中暗忖道:“此人好惬意。我必须找他谈谈。”

  正当他这心念陡转,那人的歌声又起,本来他正欲举步前去,但又停了下来。

  那震荡在空际的余音,历久不竭。

  “红日当空,拥枕高卧,不问东风。金炉香烟满华堂,轻羡彩云裳……”

  这歌声,倏地变成了一处低沉伤感的调子,似道出一段不平凡的身世,丁伟不由得生出同情之心,因为这歌词中隐藏了几多辛酸之味。

  他心中渴慕结识这个落魄之人。此时歌声又起,这回却又转换了另一种调子,使整个大地,皆随着他的歌声,陷入一种沉闷,令人窒息的感觉中。

  丁伟也自然受到感染,连眼睛都润湿了。所幸他功力深厚,资质甚佳,还不致人于惑,人于乱。

  终于,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忙自我警惕,又复一声巨吼,震得四野皆惊。回音不竭。

  跟着人也拔起丈来高,振臂抬腿之间,即双空而去。但当他奔到数里之外的一座林中,哪里有唱歌人的影子。躺在林中的,却只是几个奄奄待敝之人。

  丁伟身上汗毛直竖,他虽然觉得这林中,冷气森森,鬼影幢幢,但为着救人一命,忙在怀中取出两颗“定命铁心丹”来,每人口中塞人一颗,他自己在旁静观着变化。

  忽然,这处歌声又响,丁伟心中一动,暗忖道:“原来此人并非隐者,亦非落魄之士,乃是以其真元内力,引吭高歌,作为杀人工具。”

  想到这些人,都是被内力所震死,当然此人武功,已届超凡人圣之境,但不知他为何恁般愤世疾俗。

  当下不待两人醒来,就晃身而走,并自言自语道:“我必须试一试你的真元内力,也要问一下你为何恁般心毒。”

  但他赶到十数里外的山脚时,在一座破土地庙旁,又不禁楞住了。他终究来迟了一步。

  这里一双三十余岁的男女。都已死于非命。

  虽然他们身上,还有微热,但已回生乏术了。

  丁伟恨恨地一顿足道:“这些东西,都是存心与我作对,先是一连串的人死于那紫色怪掌印之下,现在这里又连续死去了四五个人。如果再不找出这个人的下落,还不知有多少人要死在这些人的手里,我这个以重振武林为己任的人,那还有面目去见天下英雄?”

  他凝神谛听,身形又霍地拔起,但四野皆已宵然,夜风吹来,泛来阵阵寒意,他傍惶无措了。

  他又恨根地一顿足,这已成了他近来气极了的习惯,找不着发泄的对象时,总是以顿足来泄仇。

  他不是疲倦,只是觉得胸口象是压了一块重铅。他想大吼一声,也想痛哭一场,他更找到着那些视人命为草芥的人,狠狠地揍他们一顿,以泄胸中愤怒。

  但这些都只是想想而已,在脑中一晃便过去了。

  当他奔走了一晚,东方又泛上了鱼肚色时,他,正停身在一座破庙门前。

  庙,在他的记忆中,是个不祥之物,也是他印象最深的所在。

  他需要歇息,也需要家的照顾,然而,这里却是冷清清的,没有灯火,没有任何东西,因为这是一座破庙,连僧侣也没有。

  只有一尊孤独的神像,但也在风雨和岁月的侵蚀下,显出一脸可怜相。

  丁伟生出一副同情和伶悯之心,因为这正同他自己一样。

  他望了一下天色,喃喃地说道:“还不知道哪里有店,我不如就在这破庙中住上一晚。”说完,不自觉地,望着那孤独的神像笑道:“你太孤独也太寂寞,我就在此陪你一宵吧!不过我要借用你这张掉子睡睡觉。”

  他因为与这木泥雕的偶像说话,也深觉好笑,脸上也不由得一热,所幸没有别人碰见,否则将贻以笑柄。“

  他坐在孤独的神像前,出了一会儿神,脑际泛着自己种种遭遇,他想得很多,自己的父母、野鹤神君、古穴中的云中手、乾元上人、孤山樵隐还有黄静仪,卓玉君等等,尤其黄静仪这个恩深义重的姑娘,为着去寻找自己,被玉面罗刹掳去之后,迄今下落不明……。

  又想到他近来的种种遭遇,不禁微微发颤。

  他不敢再想,因为这是一桩理不清的烂帐,不是他这个尚未成熟的孩子所能完全领悟的。

  夜,又加深了几分寒意。他但被睡神所惑,这才猛提一口丹田之气,一面逼退外面侵人的冷气,一面也欲借此,来恢复自己一日一夜所消耗的精力。

  这朵武林奇葩,任何事部只是心念转动之间,他的督、任二脉已通,内力更是充沛,有似长江大河,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此际,他又专心一意地,默念着武林正神在穴中所授心法口诀,使之在定、静之上,更能人于物我全无之境。

  他用罡气护住全身要害,周边有如撤下了一层无形罡幕,人也人于空明,继而进大无忧无物之境。

  这一夜,他时而盘膝坐地,时而仰卧在供桌之上,有时两膝一伸一屈,两臂也同时一收一张,显然,他的武功又有非常的变化,只是这些变化在外表上几乎看不出来,因为他神光内蕴,已渐渐进人了“形而上之”的境地。

  终于,远处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这声音,极其低沉,也甚遥远,但丁伟却听得十分清楚。

  他忙微微纳气,使真气转入四肢面骸之中。只觉得一个身体,冉冉上升般,欲飞上云天,也似欲驾长风而去。

  他知道这一个晚上,自己的武功,又进人了另一个阶段,脸上浮现了一个罕有的笑容。

  但那声轻喟之音,又隐隐传来,丁伟这才猛睁星目,霍地立起身来。

  中因这一番,有分教:古寺行踪,顿使武林生色;雪中侠影,任它谲雨阴云。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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