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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怀义却仰天大笑,紧接着他便飞身下马,径直走进肃政厅,在厅前的榻上坐下……
来人呢!
周矩话音未落,这和尚转眼又翻到了马上,又是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待御史台的士兵们赶来,薛怀义早已在笑声中无影无踪。
如此被捉弄的周矩更加气愤。无论如何,他堂堂专门负责肃政的御史台官吏,竟被一个无赖无端地耍笑,那御史台还有什么尊严可言。于是周矩再度请求觐见皇上。他不管这个耍弄了他的男人是不是皇上的情人,皇上是不是对她昔日的情人旧情难忘。他就是要摸摸这只恶虎的屁股,哪怕丢官丢命也在所不惜。想不到皇上竟也气度非凡地再度接见了周矩,并耐着心听周矩一五一十列数了薛怀义的无礼。
女皇依然是一脸的平和,仿佛在周矩前来秉告之前她已谙知了一切。她不愠不怒,轻松地微笑。她反而劝周大人不要怒气冲天。她说,薛怀义这是道人素狂,根本就不值得你为他生气,像这种东西你又能将他怎样呢?他和我们不是一样的人,你不必去理睬他了。
女皇的这番言语使周矩有口难言。他骤然觉得自己不是被薛怀义而是被女皇耍弄了。他不知女皇和她这个情人的关系究竟怎样,但是透过这个事件,他还是看出了女皇对她旧日情人的袒护。
你以为朕对他很偏袒吗?
周矩想不到女皇会突然这样直言不讳地问他。
是的,朕知道你认为朕是向着他。毕竟朕有了今天,也是因为有了他的一份帮助,所以朕不愿意忘恩负义,留千古骂名。朕有朕的想法,你确乎不必太介意这个狷狂之人。但是,朕把他手下的那千余和尚一个不留地交你处置,你秉公执法便是。要快。你可以去了。
于是周矩接受了这个收拾千余和尚的任务。他把被薛怀义耍弄后的满腔仇恨统统发泄在了他的千余弟子身上。他大笔一挥,一个不留地把他们尽数发配到了岭南的瘴湿之地,以泄百官心头之愤。
白马寺骤然之间空空荡荡,这使薛怀义疯狂。他恨得咬牙切齿。他知道他不该单单是恨周矩,他也该恨那个笑里藏刀平静中蕴含着杀机的女皇。
这个男人疯了。
有无数个夜晚,这个疯了的男人都骑着马来到后宫,来到女皇专门为他而建造的那扇通往寝殿的大门前。他拍着属于他的那扇门,他用他的光头去撞那扇门。他高喊着,你不能这样对待我,你不能斩尽杀绝!你不能……
那扇属于他的大木门纹丝不动。
女皇怎么会见他呢?他当然被拒之门外。
不!
不——
薛怀义狂吼着。
他发誓他一旦闯进去,他一旦抓到了那个又老又丑的女人就一定要把她撕成碎片。
也许薛怀义在女皇的心目中也确乎还有着一定的地位,是个不可以小觑的人物;也许薛怀义的夜夜狂吼声和撞钟声让女皇确实看到了这个男人内心的绝望和悲愤;还或许,女皇念及薛怀义曾不乏智慧地为她想出了“弥勒转世”的易代绝招,并为她建造了无比辉煌的万象神宫和佛堂。总之,为了一表女皇对怀义满心伤痛心境的同情,朝廷开始为周矩罗织罪名。
没有多久,正直忠诚、为女皇清肃异己立下汗马功劳的周矩便被免官。至此,英勇弹劾女皇情人的冯思勖和周矩便都落得个他们可叹可悲也是可歌可泣的下场。
谁也猜不透女皇的心意。
北风吼叫着,冰冻三尺。
突然,一场大火就燃烧在严冬的午夜,燃烧在刚刚竣工不久的富丽堂皇的天堂。那是怎样的一场大火,超越了天堂的恢宏气势。那是仅有一次的天下奇观。火舌中端坐的大佛仿佛要飞升而去,将万千尘世的性命超度。那是唯一的仅有的,那是涅 ,然而没有新生。不会再有,只留下灰烬。
转瞬之间,那凶猛的火势随着严冬的北风向北蔓延,紧接着便吞噬了北面同样气势恢宏的万象神宫。风助火势,如摧枯拉朽,势如破竹。待明堂的大火也参加了进来,那火的合唱就更加地昂扬,那燃烧的气氛就更加地高涨。黑色的灰烬如蝶般一片片在红色火焰中飞舞着,欢呼着。直到清晨,天边的彩霞与最后的火光交相辉映,照耀着大地上的一片雄伟的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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