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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比起3年前来,状态要好得多了。

  看来,在新的时代里,她也完全有可能再飞扬一回!

  为报答朋友们对她的支持,1950年7月25日《亦报》创刊一周年之际,张爱玲特地写了一篇《亦报的好文章》,称该报是自己“一个极熟的朋友”,“有许多文章是我看过一遍就永远不能忘怀的”。

  《十八春》连载还未结束,唐大郎就心痒难忍,想要乘胜追击,急着向她索要下一部连载稿。

  张爱玲一时没有答应。因为她很不适应这种边写边登的“急就章”方式,写到后面如果发现前面有疏漏的话也无法更改。于是她提出,下一篇要写完了再发。

  大作家是有资格提条件的,唐大郎也只好同意。到1951年10月初,张爱玲用了近半年时间,拿出了第二部连载小说《小艾》。

  这部中篇小说《小艾》,讲的是一个很纯粹的“无产阶级故事”,这也是张爱玲创作中的一个异数。在民国时期,曾有人问张爱玲是否能写无产阶级故事,她的答复是不大熟悉:“要么只有阿妈她们指佣人。的事情,我稍微知道一点。”言下很有一点不屑。

  但是现在时势改易,她要认真来对待这个问题了。

  在对解放区文艺和新时代文化潮流进行过一番研究后,她已经很清楚应该写什么和怎么写。

  她看过《白毛女》,知道无产阶级的故事就是“苦情戏”。这本来是左翼文艺的拿手好戏,茅盾、夏衍、柔石、叶紫在这方面都有传世名作,左翼电影也是以苦情戏而风靡市场的。张爱玲历来对左翼的普罗大众文艺观点颇有微词,现在却阴差阳错,也走上了左翼的路子。

  《十八春》的成功让她知道了:同情弱者是普遍的人性,苦情戏具有最广大的受众——赚人眼泪的作品没有不走俏的。因此,《小艾》在悲情方面,又狠狠戳了一下人心。

  小说写的是“旧社会”里一个身份低微的婢女。

  主人公小艾从小被卖给席家,辛辛苦苦做到十几岁,不幸被席家老爷强奸,怀了孕,后来又遭席家姨太太毒打而流产。所幸与排字工人金槐结了婚,才得以脱离魔窟。小艾与丈夫苦苦挣扎,终于等来了好世道,翻身得解放。她幻想着,自己将来的孩子“不知道是怎样一个幸福的世界”。但可惜,她因身体遭受过摧残,已不能生育了,在幸福中又不免有挥之不去的伤感。

  这部小说,比《十八春》更为彻底,不仅有左翼文艺的色彩,而且与后来60年代的忆苦思甜小说十分相似。

  张爱玲自己虽无底层生活经验,但对仆佣和排字工人的生活倒也不陌生,努力去写,还是写得出来的。

  不过,有一点非常值得注意:她原来的创作大纲,规模相当恢宏,是从辛亥革命一直写到解放前夕,要搞一个旧社会劳动妇女的史诗出来。

  可是,一路写下来,难度超过了她的想象,结果很多地方只好偷懒,变得异乎寻常地简略。越到后面,越是草草。异常宏大的背景下,却是一个过于枯瘦的故事。

  她实在是勉为其难。

  张爱玲是个真正的作家,知道硬写是不成的,最后只好放弃,勉强完成一个文本了事。

  而且,她原来的构思中,有的情节与写成后的故事也很不相同。原构思中的小艾,是有心要脱离底层身份的,曾主动去挑逗席家大太太的儿子。与排字工人结婚后,又一门心思地想发财,待到解放后发财无望,才怅然笑道:“现在没指望了。”

  在最后成形的故事里,这些真实的人之欲望,全都被抹掉了,变成了“现在大家都好了”的大团圆结局。

  新的主题与风格,都能看出张爱玲力求与当时环境吻合的努力。可是,她内心大约是明白了:此路不通!

  于是,她的“探索”到此戛然而止。

  不仅如此,她还萌生了离开上海、远赴香港的念头,并果断地付诸实施。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

  再度走红的帷幕已经拉开,是什么原因要匆匆收场?除了“探索”的艰难之外,还有什么外因?

  以往的张学研究者,都没有给出令人信服的答案。

  我们要回过头去再研究一下她在这一时期的活动。

  张爱玲并不是像有的张传作者渲染的那样,在1949年以后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了。她其实还是蛮活跃的,说是开始拥抱新时代也不为过。

  就在《十八春》连载3个月后,1950年7月,夏衍亲自点名,有关方面通知张爱玲参加上海市第一届文艺代表大会。

  她欣然赴会,在思想上并无抵触。这是她生平第一次、也是惟一的一次出席这样的正式会议。

  7月24日,大会在解放剧场开幕,张爱玲以作家“梁京”的身份被分配在文学界代表第四小组。

  这个小组,组长是赵景深,副组长是赵家璧、陆万美;组员有周而复、潘汉年、孙福熙、姚蓬子、谷斯范、刘北汜、平襟亚、梁京、邓散木、陈灵犀、陈涤夷、张慧剑、柯兰、姚苏凤、严独鹤等,个个都是文学艺术界的翘楚。

  略为尴尬的是,张爱玲与平襟亚分到一个小组,甚至在名单上两人也是紧挨着的。无法猜测,两人见面时心情会如何。

  开这个会,旨在把文艺家们组织起来,为新社会服务。一些国统区的作家当场表了态,表示要洗心革面。例如“甜姐儿”黄宗英、流行歌曲《毛毛雨》的作者黎锦晖、作家巴金、赵景深、靳以等,都在会上慷慨陈词,表示要贬斥旧我、重塑新我。

  龚之方说:“张爱玲当时坐在会场看眼前的光景,心里想的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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