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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说到维秋与张达失踪时,阿岱的父亲仁辉惊异地插嘴问了一声:

  “什么,你说是阿达仔和阿秋一起的?”

  “是的,阿爸……”阿岱舔了舔嘴唇。

  “那么阿达呢?”

  “没找到。”

  “只找到了阿秋吗?”

  “是。”

  “仁辉啊。”信海老人阻断了仁辉父子的一问一答说:“别再问了,让阿岱说下去。”

  “是。”

  “这个……”阿岱要想起刚才说到哪见似地停顿了一下,这才接下去。

  “我们等到很晚,还不见两人回来。路子不熟也是事实,不过阿锦伯的家很容易就可以问出来的,所以大家一直不太担心。可是到那么晚都没回来,所以大家渐渐不放心起来了,于是我们就去请阿锦伯帮我们想办法。阿锦伯也很关心,不但派人为我们带路去找,而且还指挥大家,分成三路,指示路线,到每一个可能有他们两人踪迹的地方。

  “是我和勇叔那一队人马找着阿秋的,地点是在北势仔的伯公下一棵大榕树下面。”

  “呃,阿岱,他,他,他还有气吗?说,说了什么没有?”仁发急急地问,他一定急于想知道爱孙死时的情形。

  阿岱摇了摇头。

  “已经断气了?”阿秋的爸爸纲常也紧接着问。

  阿岱微微点了一下头,然后弯下腰身,猛地擤了一下鼻涕。

  “阿岱。”信海老人又开口。“你好像不大愿意说,是吗?你只管说出来吧。”

  “是。阿秋是,是被日本蕃砍了头的……”

  “呃!……”

  “哎呀……”

  立时,整个房间里掀起了一道大浪,那是看不见的,也听不见的,但却是人人都能感觉出来的。砍了头,这是多么严重的事啊。还好,大家都看见了,阿秋的头并没有像被生蕃砍了那样,整个地给拿去,还好端端地在着。

  “阿峰…阿秋那孩子……”阿岱又说起来:“太可怜了,满身都是伤痕,一定给打得半死,最后才被杀的……”

  阿岱又说不下去了。在一片凝窒的静寂当中,外面的哭声和嘈杂声格外地响亮。忽然,大家听到一阵急遽离去的脚步声。好多人都不期而然地同时转过头。是纲常,他用手掌掩着脸踉跄地出去了。好像是被这个失去儿子的伤心的父亲的举动促发了,仁发竟忍不住似地呜咽起来。

  “呜……”

  是那种使劲儿忍着,仍然抑止不住而迸裂出来的迫促而强烈的呜咽声。

  “仁智。”信海老人的声音仍旧镇静──不,听起来似乎较往常更镇静更冷漠。

  “阿爸。”仁智应了一声。

  众人也随着仁智的眼光看过去。老人的双眼炯炯有光──是那种润泽的带泪的光。

  “你送仁发回房间休息去。”

  “不!”仁发抬起了湿洒洒的面孔赶忙制止说:“我没什么,海叔,我还要听听消息……阿岱,你还有好多话要说的,不是吗?”

  “是啊,发伯。”阿岱也察觉了这失去爱孙的老人的心情,改换一种口气说起来:“阿建很好,他虽然是年纪最小的一个,可是胆大心细,勇叔也常夸奖他有用。后生可畏,海叔公常说的,阿建正是那样的孩子。”

  “唔……”仁发已停止呜咽,不过很明显,那不是由于听到这一番足够使他感到欣慰的话。“反正是毛头小伙子一个,能够去见见世面,不丢我们陆家人的脸就好了。我想听的不是这些,还有别的吧。海叔,你说不是?”

  “是啊。”信海老人偷偷地松了一口气说:“阿岱,你只管说吧。”

  “是……”他接不上来。好像不晓得从哪儿说才好的样子。

  “张达呢?找到了没有?”仁辉最关心这一点,所以有了机会就禁不住地问了。这自然难怪的,因为他还在为凤春的事而困恼着,并且他又还没机会和儿子商量这件事。

  “对啦,阿爸。”阿岱有了个头绪,便可以讲下去了。“我们还有人去找的,直到我要送维秋回来时,还没有消息。那家伙,真叫人担心,干脆被杀死了倒好,万一干出了什么,那就不仅仅是我们陆家一家人的丢脸事啦。”

  “咦?阿岱,你这是什么意思?”信海老人插了一嘴。

  “不会吧,你说阿达会干出什么事?”仁烈也急起来。他是想到阿达既是自己那一房的长工,万一有了什么,便不得不负起一份责任。

  “这也是阿锦伯他们的意思。”阿岱说:“他认为如果阿达够幸运,没被日本蕃抓去,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但是如果阿达也和维秋一块被抓,那么结果不出两种:一种是被害死,但我们没把尸体找着,所以不能肯定;另一种是──他熬不过日本蕃的拷打,说出日本蕃想知道的事。”

  “噢!”

  “哎呀……”

  又是一道无形的大浪。

  “日本蕃想知道什么?”有几个人问。

  “多着哩。例如义勇军有多少,在哪儿,还有胡老锦部的据点、人数等。阿锦伯说,日本蕃还可能迫使张达仔带路,找到安平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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