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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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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她拉开窗幔,带上老花眼镜,向我脸上注观了一会,忽然惊喜交集的喊起来:“啊!是你!徐坚白!” “是的!谷老师!”我恭敬的向她鞠躬。 “快点进来吧!”她蹒跚的跑出房间,握着我的手,亲热而伤感的话“:呀!好孩子!八九年没见了,真好像是隔了一个世纪。你好吗!坚白!我要高兴死了。” “你也好?谷老师!”我看见她额头上布满了皱纹,头发也有些斑白了,还是穿那件朴素的灰色旗袍,但是精神仍然跟从前一样的矍烁。 “你还想到老师,想到学校,”谷先生给我拍一拍身上的尘土,兴奋的拉着我走进她的房间:“啊!这也算你们的家啊!哎呀,这几年苦日子,教我从何说起。” “这是给老师带来的一点东西。”我微笑着,将提着的一大盒食品,放到她的衣柜上。 “哟!你这孩子也学会人情世故了,真是要不得!”她摇摇头,忽然又高兴的笑起来:“也好!我应该接受你的盛意。不是么,化了半生心血,到底得到了不少安慰!” “苦尽甘来,你也有很大的成绩呢!” “哎哟!”她感慨的叹息一声,亲自倒一杯茶给我:“你知道战事刚起的时候,全校师生走的走,散的散,只剩下我一个孤苦无依的女人。他们有家、有事业、有前途;我呢?我死也不背离开学校。说这样——” “就这样你当了校长,”我笑着说:“那当然是应该的。” “哎哟哟!一言难尽!一言难尽!”谷先生叹一口气:“唉!这个校长不晓得用多少眼泪换来的呃!” “嗯!谷老师,你真是了不起的大教育家。在这学校受过教育的同学,那一个不感激你一!”我知道老尼姑的脾气,人家当面夸奖她几句,她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真的?”她果然眉飞色舞的笑起来:“我现在不像往日了,在这几年痛苦中,我懂得当今的教育心理;现在的学生,他们都不像你们那样怕我呢!前些一时我们筹款修建校舍,学生们连点心钱都省出来捐给学校。我带你去看看,我们后院又在盖一幢大楼了。” 谷先生不等我答应,就领着我走到后面的操场上!许多工人在大礼堂附近,正修筑一座三层高的新楼。我看到那座古旧的礼堂,想起那年毕业时的晚会,秋明演奏钢琴的那件往事;真觉得如梦如幻,感慨万千。 “你看好不好?”谷先生絮絮的说:“这幢楼将来做新生宿舍,楼下做化学实验室,这都是亚南帮我设计的。” “亚南?”我打断她的话,惊惶的说:“亚南也在学校里么?” “不——”谷究生的验色骤变,她期期艾艾的说:“她离开这里了——不!我不知道——刚才是无心谈起的!” “谷老师!”我冷静的看着她:“请你不要隐瞒我,你一定知道亚南的下落。” “啊!我们走吧!”谷先生支吾的说:“你也该吃饭了,学校里伙食不好,我请你到外面馆子去,你喜欢吃什么,告诉我。” “谷老师!”我脱下帽子,严正的对她说:“你是我们一向敬爱的先生,你不能在学生面前撒谎。是么?” “但是我不能对朋友不守信用。” “谷老师!我走了千山万水,你现在为一点信用,就给我学生的幸福筑一道高墙么?” “你为什么不找秋明去?”谷先生叹息的说:“去吧!我劝你忘记亚南。不能一错再错了,傻孩子!” “是的,我错了!”我怔怔的说:“我都要找到她们,找出错误的因果关系。” “那就对了!”谷先生点着头:“前天我还跟你弟弟谈起这件事,他也希望你能和秋明一齐回来。” “我弟弟也在这里上学吗?” “你怎么还不知道?”谷先生惊奇的看着我:“你不是从家里来的吗?” “我一下火车,就到这里,我想向你打听秋明姨母的消息,然后——” “你一家都很平安!”谷先生轻松的说:“秋明的姨母也常常到学校种看我,今天要不是假期,你弟弟在这里就好了!” “不忙!”我感激的看着她:“现在我请求你,先将亚南的地址告诉我!” “她目前正在养病!”谷先生考虑了一会,才叹息的话:“等几天好吗?” “她病了!”我惊惶的喊起来:“那我更应该早一点见到她!” “这个——!”谷先生迟疑了一会,向我看一眼,叹口气:“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第一,先回家去看一看。”我点点头。 “第二,你为我保守秘密,不要对亚南说是我告诉你的。并且,在未见到她以前,你要先写封信去征求她的同意。”我又点点头。 “还有,”谷先生似乎放心了,她拉住我的手,恳切的说:“不问结果如何,你要回来向我报告,最好跟亚南一起来!” “我都遵照你的意思!” “就这样说了!”谷先生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撕下一页递给我:“这是她的住址,你最好找你弟弟陪你去。” “好的——”我将纸条小心的放在内衣的口袋里。 “关于她和你分别后的遭遇,我不愿和你说什么?”谷先生怕我再追问她,连忙摆摆手:“坚白!不要再为难我,走吧!快开饭了,饭后我送你回家去。” “谢谢你!”我装出诚恳的样子对她说:“我要回家去了,我现在想马上就看到家里人,谷老师,明天我再来看你。” “也好!”谷先生温和的笑起来:“你母亲不知要怎样高兴呢!快一点去吧!孩子,我不留你了!” 走出校门,经过一条小巷,看到亚南从前住过的那幢小楼,依然无恙。平台上有一对年轻的夫妇,抱着孩子,正在密密的谈心。一剎那间,我感到心情上有一种异样的感触,是喜,是忧,是羡慕,还是妒忌?我自己也分不出什么滋味。 在车站附近的小客栈里,我取出行李,正想雇车赶到秋明的姨母家去。忽然间,在我的心房里出现一个可怕的阴影。是的,我不能即刻回家,我知道家里的人是不会轻易允许我去和亚南见面的,尤其是秋明的姨母,为了秋明,她一定想尽办法来阻挠我的意志。 怪不得谷先生首先向我提出这一个条件,要我先回家,后看亚南,原来这都是她们平时想好的计划。也许亚南和谷先生在一起时,也向我家里表示过意见。她为了同情秋明,才改变了她的初衷。不然,她为什么速地址都不让谷先生告诉我呢?当然,亚南既然和阿兰有过书信来住,她一定知道我没有死在战场上,她会将这些情形向谷先生谈起,由谷先生再转告秋明的姨母。 这些可靠的判断,顿使我恍然大悟,我不能任他们摆布下去;至少,我必须先见过亚南后,再回家去向秋明的姨母表示态度。 当然,我要把握住这机会表见亚南。而且一点也不能迟疑,迟则生变,那老尼姑比老狐狸还要聪明呢—— 匆匆的下了决心,我将行李又寄放在那家客栈;只取出一点简单的用物,就买了一张通往杭州的直达票,偷偷的钻进车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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