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瓦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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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伍中正

  《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4年第2期  通俗文学-乡土小说

  这是八月的村庄,小瓦匠从城里的八月回到家里的八月,小瓦匠觉得这个八月还是热。

  小瓦匠的娘看了看晒得极黑的儿子问,城里的工钱结了?

  小瓦匠说,结是结了,只是师傅跟一个女老板有点牵扯,女老板拿走师傅一包钱,钱没发满。

  小瓦匠的娘心想,没满没满,你还小,吃不到满工钱的,娘不怪你也不怪你师傅,眼前亏了你师傅,小瓦匠的娘点了一下头后,又问,儿你捡瓦捡不捡得好?

  小瓦匠说,师傅单独教过几回了,应该捡得好呃娘。

  小瓦匠的娘心想,捡得好就好,就怕你捡不好就糟了。

  小瓦匠的娘再问,是楼呃,上楼怕不怕?

  小瓦匠说,不怕,城里七层楼我都上过呃娘。

  小瓦匠的娘说,趁天晴,你跟宝尧捡几天瓦。她上次来给了一个信,说她的屋有几处漏,要让你捡。

  小瓦匠说,生成是做工的,捡就捡,过两天就去呃娘。

  小瓦匠去宝尧家时,太阳才露脸,小瓦匠吹着八月的热风沿着一路的八月蝉声去了宝尧家。

  宝尧的楼房是村里最好的楼房,远看近看都很气派。

  小瓦匠走到宝尧家门前,喊了两声,宝尧!宝尧!

  宝尧才从屋里扭着腰肢细步出来,说细条你来了你娘告诉你了我的楼两年没住人有几处漏呃。

  小瓦匠看了一脸有粉有霜的宝尧后点头。

  宝尧找来木梯,小瓦匠搭好木梯两脚顺着木梯就上了屋,宝尧就看着小瓦匠一步步上了屋。

  小瓦匠两手在屋上翻得那些瓦七七八八地响。

  宝尧在楼下喊,细条你下来喝了热茶再上去。你不喝茶,村里人会说宝尧不通人情。

  小瓦匠说,嘴里不干不干呃,宝尧你自己喝,村里没哪个讲你不通人情。

  太阳晒着屋上的瓦,也晒着小瓦匠的背。瓦也跟着晒得热热的。小瓦匠像一只瘦小的蚂蚁在屋上小心移动。

  小瓦匠的身上很快晒出了一粒粒的汗,那些汗不停地流。小瓦匠的褂子湿透了。

  小瓦匠用手揩了揩汗又继续捡瓦。

  小瓦匠在屋上想,你宝尧怎么就出去打了两年工,回来就盖了楼,我就是捡一辈子瓦也盖不起楼。

  宝尧在楼下喊,楼高,你细条莫在屋上乱想,掉了下来不得了的。

  小瓦匠回一句,不乱想,一个小瓦匠还能乱想些啥呃。

  小瓦匠两手又翻得那些瓦一阵接一阵地响。

  小瓦匠想,我刚一想,她宝尧就知道了。难怪出去赚到了钱。难怪有人说宝尧是人精的。

  下来喝茶喝茶天热呃细条,宝尧在喊。

  不喝不喝!小瓦匠在屋上回宝尧一句。

  捡了半天瓦,衣都湿完了,哪有不干的?

  小瓦匠经不住宝尧的劝,下来喝了茶。

  几口茶下肚后,小瓦匠就要上屋。宝尧说,不急,太阳大,晒人得狠。

  小瓦匠看了一眼一脸有粉有霜的宝尧说,要拿宝尧的工钱,再怎么晒人也要捡瓦。

  细条,往后有人不要你上屋捡瓦,你干不干?

  干!

  宝尧又说,往后宝尧养你干不干呃细条?

  小瓦匠想了想,说,我还是捡瓦。

  宝尧再不跟小瓦匠答话。

  小瓦匠就上了屋。小瓦匠两手握着瓦,在屋上想,你要是不在城里的发廊干那些事,我让你宝尧养,我还干。

  翻过两路瓦后,小瓦匠又想,城里好多人都是让婆娘养的,过起日子来,轻轻松松。你宝尧要生气,就让你生气。

  小瓦匠听见宝尧在喊吃中饭,小瓦匠没吃到中饭就从屋上掉了下来。原来,小瓦匠一脚应该踏在椽皮上的,踩空了,身子像一粒秋枣一样地落下来。

  小瓦匠掉在地上再没有爬起来,两眼直直地望着宝尧。

  宝尧问,细条你痛不痛?

  小瓦匠说,摔着了哪有不痛的。

  小瓦匠的娘赶来后,摸着小瓦匠的脸说,你说你上过七层楼,才两层楼你就出了事。宝尧说,细条娘,不怪细条。

  小瓦匠的娘说,不怪他自己怪谁?

  宝尧说,怪我!

  宝尧还说,当着细条娘的面,送医院,所有的药费算宝尧的!

  小瓦匠再也不能站立,坐在宝尧气派的楼前不停地眨着眼睛,听宝尧说,细条这楼往后是你的呃。小瓦匠想,自己的腿都站不起来了,我还是让你宝尧养算了。

  小瓦匠就说,宝尧,我还想跟你生个接我艺的儿。

  一脸有粉有霜的宝尧站在小瓦匠的面前就那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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