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修辞学科的发展与语言研究

作者:本刊记者




  沈家煊先生继5月11日在复旦大学“望道论坛”所作题为《概念整合与浮现意义》的精彩学术报告之后,又在5月12日上午来到复旦大学中文系会议室,与复旦大学、华东师范大学等上海高校的部分青年教师和研究生座谈,就修辞学的发展以及语言学研究中大家普遍关心的一些问题展开了热烈而深入的探讨互动。与会师生思维活跃、踊跃提问,沈先生则耐心细致地一一作答,解疑释惑、洞幽察微,宽广的学术视野、深刻的理论见解和独到的处理方法让师生们大为叹服、获益良多。尤其是在修辞学如何走出困境,以及如何从概念整合理论获得启发去探索修辞学自身的研究方法等问题上,不仅让在座师生们大开眼界、引发深思,对修辞学在当前学术环境中的发展更具有直接而重大的意义。
  
  一、修辞学研究如何走出困境
  
  近年来修辞学所处的边缘地位总是令修辞学尴尬不已。语法与修辞严格二分、“修辞是效果之学”等根深蒂固的传统修辞观成为修辞学研究走出困境的最大阻力。座谈中,有几位师生提出,修辞学目前的研究水平无法与语法等分支学科相比,修辞学究竟该如何发展自己?
  沈先生指出,“现在总的来说学科分得太细”,不利于修辞学的发展,也不利于语法学的发展。例如,严格区分句法、语义和语用三个平面,就会“把一些语法不能解决的问题都扔到语用或者修辞里面,语用和修辞成为一个垃圾箱。”但从功能的角度着眼,从那些被扔进修辞学“垃圾箱”的、看似语法又像修辞的所谓“边缘现象”上可以看出,“修辞和语法之间没有一条严格的界线”,或者说,“句法、语义、语用之间没有严格的界线,都是贯通的。”比如,在对极性词的研究中我们发现,可以有一条原则把句法、语义、语用三个层面都贯通起来,“可见这几个层面既是可分的,又是不可分的。这话说来说去好像是耍滑头,但实际是这么回事。大致可分,但是又没有明显的界线,是一个连续统,从语用到语法是逐渐变过来的过程。”词汇研究和语法研究也是如此,“汉语里面的造词法和造句法也没有严格的界线。”汉语构词主要是复合(compoumdong),与英语构词主要是靠派生(dedvation)不同,从概念整合的角度来看,很多双音词的构造靠整合,如“脚注”“墙角”“电车”等。同样,汉语里许多句式,如“王冕死了父亲”“他的老师当得好”等,其构造机理跟构词机理完全是一个模式。谈到整合和创新,沈先生说,整合不一定有创新意义出现,但是,没有整合肯定没有创新意义出现,两个学科的交叉整合最容易创新,就是这个道理。
  修辞学要发展,要突破目前的困境,似可从下面两点着手:
  一是拓宽,要拓宽研究面。从研究的对象来看,修辞和语法可以结合起来,因为很难在修辞现象和语法现象之间划出一条明确的界线:“现在有些东西到底是修辞现象还是语法现象,比如昨天我报告中举的‘他的老师当得好’,到底是语法现象还是修辞现象?‘人跪狗’到底是语法现象还是修辞现象?界线很模糊。”一些看似语法上的特异现象,从修辞的角度看就是转喻:“王冕死了父亲”是由他父亲的死来转指他失去了父亲,“人跪狗”用下跪的方式来转指赔偿,这都是修辞现象。
  沈先生认为,修辞学研究“比较注重于语言怎么会姿态横生,怎么会有一种新鲜感”,关心那些创新的、主观性比较强的语言现象。与传统的修辞学相比,当今“修辞考察的东西可以面稍微宽一点”,不局限于过去的辞格分析等内容,比如可以关注一下语法与修辞的中间地带。他谈到自己近年来对“修辞法”或“语用法”的语法化研究,认为语法化是一个从修辞语用现象向语法现象的不断发展过程,“原来是创新的修辞手段或语用手段,刚开始的时候是创新用法,然后用久了,沉淀下来,固化了,就变成语法的东西。在修辞和语法的交界的地方,往往是容易出新东西的。”
  二是深挖,要探寻和发现规律。“就是要刨根问底,问一问新意到底是怎么产生出来的”,不能仅满足于个别的、具体现象的罗列,要寻找新意产生的“机制”,所谓的mechanism,比如概念整合中的压缩和隐退,回溯推理,这就是带有规律性的东西。传统修辞学的研究也是需要的,“但从语言学的角度来说,主要是追求一种规律性的东西。”
  要发现规律性的东西,就应该关注“语法和修辞的交界面”,因为这里最容易出比较严谨的、规律性的东西。也就是要“往下做”,“研究那些只在语法结构层面上表现出来的语用修辞现象,研究语用法的语法化Q)。实际上这部分也是语用学里面的核心部分,Levinson的Prag-matits(《语用学》)讲得很清楚,狭义的语用学或核心语用学,是要研究在语法结构上表现出来的语用现象。”这样做一方面可以做得比较严谨,“至少可以用一种类规则来表达”,例如Grice的适量原则和Hom的Horn Scale(霍恩量级),用一些规则来表达和解释语用推理;另一方面,容易创新。
  有人问一些句子听上去不成立,但是放到特定的语境里又成立了,到底如何判定是成立还是不成立?沈先生认为应坚持的一个原则是:区分一般和特殊。一般不成立也就是成立要有一定的条件。首先要把一般不成立的和总是成立的区分开来。另一方面也要认识到,有些现象到底属于语法上不合格还是语用上不合适,往往很难“一刀切”。截然分明的判定标准往往行不通,例如,“王冕死了父亲”这句话当然成立,按照形式句法的轻动词移位说,这句话是从“王冕经历了父亲的死”派生来的,意思上“王冕死了父亲”就等于“王冕经历了父亲的死”。那好,“王冕经历了母亲的改嫁”,能说成“王冕改嫁了母亲”吗?显然不行。而“王冕病了父亲”这句话到底是语法不合格还是语用上不合适,恐怕很难判定。这句话大家觉得有问题,不是很好,但稍微变一变:“王冕家病了一个亲人”,就又合格了。这说明,语用上不合适和语法上不合格,尤其对汉语来说,很难划出一条明显的界线,因为汉语缺少形态标记,英语等形态标记丰富的语言里,形态标记错了肯定是语法上不合格,在汉语里这条界线就很难划。
  
  二、概念整合理论、浮现意义和修辞研究
  
  Fauconnier等的概念整合理论中,整合(blending)有不同的类型和层次,因而在整合中产生的浮现意义也就有一定的差别,有的明显,有的不明显。修辞研究关注的语言现象可以从概念整合理论得到部分解释。
  1.关于整合的概念。结构主义也谈到整体性,皮亚杰(Piaget)在《结构主义》一书中说,结构包括了三个特性:整体性,转换性,自身调整性。结构就是一个整体,一个系统。但整合理论的“整合”与结构主义的“整体”不是完全等同的概念。结构主义从索绪尔开始,主要是一个系统的观念,它所谓的整体就是一个系统,一个成分的意义一定要把它放在整个系统里面去理解。总体上讲结构主义主要还是强调分析,通过总体分布来作成分分析和类别分析,比如划分词类。朱德熙先生说,通过词的总体分布来确定它的词类,所谓总体分布,就是放在整个系统体里面看它的全部的分布特点。现在讲的整合恰恰是分析的反面,强调的是两个或多个概念糅合成一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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