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6期
西北回族话中对近代汉语词语的“化用”现象
作者:李生信
关键词 西北 回族话 化用 近代汉语
西北回族话的民族特征,表现在语音、词汇、语法、语用等各个方面,其中有一个主要的语用特点,就是对近代汉语词语的“化用”现象。这里所说的“化用”,就是借助近代汉语词语,赋予民族生活的内容,使常见的近代汉语词语,通过转化,在特定的语用环境里,成为表现民族理念、民族生活、民族情感的民族专有用语。近代汉语中,留下了丰富的词汇,为我们提供了不尽的语言资源。合理地开发它,巧妙地化用它,也能造成别具特色的表达效果。西北回族话中的语言“化用”中,既保留和利用了近代汉语原创语言的形式,又注入了大量民族文化信息,具有特别的语用效果。
回族若以时代论,元明形成,若以地域论,西北最多。至今在西北回族话中保留的大量近代汉语词汇,就能充分说明这一点。我们从宋元话本、元曲、明代小说等口语色彩较浓的文学作品中,能找出不少现代西北回族话中常见的词语。这些近代汉语中常用的词语,和现代西北回族话在某些方面的惊人相似,并不是偶然的巧合,充分说明了回族话形成和发展的历史,同时也是回回民族形成和发展历史的“活化石”。这些近代汉语词语进入西北回族话后,意义或多或少都发生了变化,而变化的前提取决于表达民族理念的需求。如:
限次:在西北回族话中表示“期限”,和近代汉语用法相同。“汝去三年,度得人也回来,度不得人也回来,休违限次。”(《醒世恒言·吕洞宾飞剑斩黄龙》)
使不得:在西北回族话中表示“不能,不可以,在教法上有所禁止的”。宋元口语中也有近似的用法,“宋江便道:‘且请大官人上梁山泊躲几时如何?’李应道:‘却是使不得”’(《水浒传》)
总然:在西北回族话中表示“纵然,纵使”的意思。在明代小说中也经常出现这个词,“此后产业向已荒废,总然恢复,今史思明作反,京师必定有变。断不可守”(《醒世恒言》)
搭救:在西北回族话中表示“拯救”的意思。在元杂剧中也有这种近似用例,“他也他也红妆年幼,无人搭救”(《汉宫秋》)
定然:在西北回族话中表示“真主安排好的,意为必然”。这个词在宋代就有了“必然”的用例,“对天涯咫尺,定然盔申登高第,待恁时,等着回来贺喜”(柳永《长寿乐》)
打算:在西北回族话中特指教徒去世后,按计起行为之好歹而发落。其语源也来源于宋元口语。“打算”在宋元语言中意为“结算”,“今宜打算官民所欠债负,若实为应当差发所借,宜……一本一得利,官司归还”(《元史·刘秉忠传上》)
干办:在西北回族话中意为“功修”。在宋元口语中是“办理”“处理”的意思,如“便教周五郎周宜。将带一行做公的去郑州干办宋四”(《古今小说》)
计较:在西北圊族话中表示“策划、打算”。这种意义在元曲中也有,“这一气便气杀了也,这个计较,可不好那”(《单鞭夺魁》) 勾当:在西北回族话指“事情”。宋元话本中就有,“娶了一个小娘子,……这也是先前不十分穷簿时做下的勾当”(《京本通俗小说·错斩崔宁》)
口到:西北回族话中表示“请吃、请尝”。在近代汉语中也有这种用例,“我奶奶使的我说将来:大娘身子好么?这海菜、干鱼、脯肉、馈婆婆口到些个。”(《朴通事》)现代西北回族话中“口到”与元明之时用法相同。
知感:西北回族话中表示“知恩感谢真主。”近代汉语中“知感”原义为知恩感德,“二富恩遇,有异凡流,木石知感,犬马识养,犬马识养,臣独何人,敢忘报德?”(《南史·顾越传》)
以上我们把西北回族话中的一些常见词汇和近代汉语中的用法作了一些简要的比较,从中不难看出近代汉语词汇对西北回族话的影响。为什么西北回族话和近代汉语有如此根深蒂固的联系呢?这恐怕和回族先民的语言由民族母语转化为汉语的历史时期不无关联。尽管这些词语在回族话中有着特殊的民族宗教文化的内涵,已经赋予了浓郁的伊斯兰宗教文化色彩,但这些词的基本语义却出于宋元明时期的口语中。这些近代汉语中的常用词,在西北回族经堂语中还有很多。如:
严定:在西北回族话中表示“从严规定,不能变更的”。
一些:在西北回族话中表示“一切”。
像了:在西北回族话中和举例用的“如”“若”设“如”“例如”相似。
的确:在西北回族话中表示“确实”。
那一个:在西北回族话中有“谁”或“任何”的意思。
样:在西北回族话中常作为量词使用。
要得是:在西北回族话中表示“要”“有”“求”“欲”的意思,使用时和“指”相似。
倒像:在西北回族话中表示“十分相象”,相当于“犹”的意思。
这些近代汉语词语出现在西北回族语言中,主要有两方面的用途:
一是出现在宗教生活中,用于经堂解经。如“总然”“搭救”“定然”“打算”“干办”“计较”等;
二是出在日常生活使用,表现民族生活内容。如在日常生活中经常听到的“头口”“但”“使不得”“过活”“回门”“身子”“过门”“勾当”“央及”“争些儿”“实丕丕”“支吾”“乡老”“早晚”“兀的”“真个”“么哥”“颠不拉”等。
这些在西北回族话中常见的词语,在《汉宫秋》《窦娥冤》《西厢记》《单鞭夺魁》《琵琶记》《水游传》等元杂剧和明代小说中都程度不同的出现过,而且基本意义是一致的,这决不是偶然的巧合。它表明了宋元文化对回族文化影响之深。回族先民在唐朝进入中国,经过长期同汉族社会的不断融合。在元时形成一个独立的民族。明朝时,朱元璋提倡民族大融合,要求各少数民族汉化,特别是居住于陕西秦陇一带的回族受其影响最大。清朝时左宗棠借口“图百年之安”把居于陕西秦陇的回族进行了强行迁徙。宁夏固原回族就是其中的一支。元代文化对西北回族文化影响尤其深远,当时为人们所喜闻乐见的元杂剧对西北回族语言影响更深。直到今天,元杂剧中的许多词汇,还为西北回族人民广泛使用。例如:
央及:“今日央及娘娘,怎做的男儿当自强?”(马致远《破幽梦孤雁汉宫秋》)。西北回族话中就有“他央及了媒人去求亲”。这里“央及”都解释为“求及”的意思。
争些儿:“争些儿把娘娘托犯。”(王实甫《崔莺莺待月西厢记》,西北回族话中就有“水不够满,还争些儿。”这里“争些儿”都解释为“差一点”的意思。
实丕丕:“难捱,实丕丕灾共危。”(高明《琵琶记》)西北回族话中就有“这人实丕丕的,干活很卖力”这里“实丕丕”解释为“实实在在”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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