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才不遇吴承恩(2)



  社会环境
  吴承恩虽一生悒郁,未能在政治上奋进,却是一位长寿的文人,他活了八十多岁,历经孝宗(弘治)、武宗(正德)、世宗(嘉靖)、穆宗(隆庆)、神宗(万历)五个朝代,正所谓五朝弊政皆亲历,壮志功名未遇时。他生活的年代,正是明代中衰时期,帝王荒淫无恥,昏庸腐败,朝廷权奸握柄,朋党林立,互相倾轧。中国历史上臭名昭著的大奸臣、大阉党,都产生在这个时代。如弘治年间的李广、蒋琮,正德年间的刘瑾、万历年间的冯保均为太监,其中尤以刘瑾阉党气焰最嚣张,以致北京城内流传有两个皇帝:一个坐皇帝,一个立皇帝;一个朱皇帝,一个刘皇帝(详见张萱《西园闻见录》卷100“内臣”)。严嵩是嘉靖年间大权奸,严嵩父子曲意媚上,贪鄙奸恶,窃权弄柄,当时曾一度握过大权的夏言、徐阶等人,也不是善良之辈。在明代皇帝中,武宗极好色,除立“豹房”令四方献美女供其淫乐外,还常常带兵外出寻欢作乐,“凡车驾所至,近侍先掠良家女以充幸御,至数十车”(毛奇龄《明武宗外纪》),又“遍入寡妇、处女家,掠以出,号哭震远近”(《明史·谷大用传》)。以致他每临幸,“民间尽嫁其女,藏匿妇人”,“市肆萧然,白昼户闭”(《明武宗外纪》)。世宗不仅穷奢极欲,多次大选宫女,还想吃灵丹妙药,长生不老,于是“一时方士如陶仲文、邵元节、蓝道行辈,纷纷并进,玉杯牛帛,诈妄滋兴”,或被封为真人、国师,获取高官厚位,或赐庄田、金银,享受优厚俸禄。他们出入皇宫,深入禁地,“口衔天宪,威福在手,天下士大夫靡然从风”(《明史·佞倖传》)。世宗从小崇道,天天往西苑炼丹修道,自“壬寅宫变”,几乎被宫女勒死后,自称尘外之人,移居西苑,奉玄修道,不视朝政了。而道教得势,佛教即受到排斥,这些隆贵的真人、国师在《西游记》中留下了暗影。当时,以顾宪成为首的一批比较正直的知识分子,抨击朝政,力图革新,结果被杀、被囚、被贬,更兼以东、西厂、内厂以及锦衣卫编织成庞大的特务网,到处出没,残害无辜,有些人往往因为一言半语获罪而横遭虐杀。《西游记》中祭赛国之锦衣卫,车迟国之“四下里快手又多,缉事的又广,凭你怎么也是难脱”的情景,正是对明代社会的揭露。监禁、酷刑、苛税几乎威胁社会各阶层人的生存,那冷酷险恶的政治气流,不消说是普通的百姓,就是士林也噤若寒蝉。在这黑暗、沉滞、恐怖的时代,吴承恩亲眼看到整个社会:
  行伍日凋,科役日增,机械日繁,奸诈之风日竞。(《赠卫侯章君履任序》)
  并尖锐地指出这是“群魔出孔窍,白昼搏人繁聚啸”(《二郎搜山图歌》)的社会,这恶浊的现实“匪独天数也,人亦与有责焉”(《送郡伯古愚邵公擢山东宪副序》)。
  吴承恩生活的年代,也是明朝阶级矛盾与民族矛盾异常尖锐的年代。封建统治者的暴虐,土地的兼并,赋税的加重,以及无休止的巧取豪夺,使经济破坏,天灾人祸到处出现。吴承恩生活在动荡的年代,又一直处于社会中、下层,很可能结识过一些江湖豪客,耳闻目睹过一些民众奋起反抗政府的动人事迹,尽管他受封建正统思想束缚,没有公开表示过对这些“草莽英雄”的同情,如李卓吾称赞林道乾(见《焚书》卷四《因记往事》),但在严肃的现实面前,有正义感的作家吴承恩不能不激起某种同情,甚至共鸣,这在塑造《西游记》孙悟空的形象中留下他感情的痕迹。
  在社会衰败、动乱的景象中,又连年遭到外族入侵和倭寇掠抢,战火不息,民生涂炭。当时,北方有达延汗之孙俺达汗的战争威胁,东南沿海有倭寇骚扰。明朝中期蒙古瓦刺部衰落,鞑靼部兴起,达延汗统一了蒙古各部,其孙俺达汗史称“小王子”,势力更强,屡次率兵侵入内地。因为明朝边将把“诸边军粮百万,强半贿嵩”(《明史·丁汝夔传》),以致军士饥疲,边防大坏,在世宗一朝内竟出现鞑靼兵三逼京师的严重情况。在东南沿海,倭寇自十四世纪就开始侵掠,因明成祖永乐年间,辽东望海涡战役中,倭寇被明总兵刘江率领的军队一举全歼(详见严以简《殊域周咨录·日本》),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倭寇不敢大规模骚扰。至明世宗时,倭寇因与沿海豪强富商勾结,又猖狂起来。明朝派朱纨为浙江巡抚,兼督备倭,他逮捕了一些与倭寇有联系的地主富豪和奸商,又积极练兵,堵击倭寇,取得实效。不料触动了“闽浙大姓”的利益,受其诬陷,竟致下狱,被迫自杀(《明史·朱纨传》)。从此“罢巡视大臣不设,中外摇手,不敢言海禁事”,而倭寇更加猖獗。严嵩当政时,其义子赵文华奉命督视海防,倾陷御倭督臣张经,严嵩父子甚至私通倭寇,激起人民极大愤慨。吴承恩目睹国家多难,权奸弄柄,正直有用之士惨遭杀害,以致无力抵御外侮,遂在《重刻金陀粹编序》中痛悼民族英雄岳飞之死,唾骂“奸邪误国”之秦桧,寄托自己复杂的哀思。在《西游记》十四回之后,描写孙悟空在取经途中一再降妖除怪,恐怕也有所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