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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我知道朵拉喜欢简单干净的男孩子。她的手指在来宁的头上划来划去。我知道朵拉终于爱上了来宁,爱上了现在的来宁,她摸着来宁头上的缠绕着的药布问他,疼吗?

  来宁说,不疼。

  来宁说着把朵拉拖到自己的身下,在来宁租住的那间小房子里,朵拉解开了来宁的白衬衫,来宁也解开了朵拉的青春。

  十七岁的冬天,我和来宁每个周末都去离学校不远的一家跆拳道馆,我和来宁的教练是个剃着平头,脸上有刀疤的三十几岁的男人。他玩跆拳道玩的漂亮。来宁经常指着他的背影说,他也要和他一样优秀。

  我和来宁被教练分在一组。来宁总是大汗淋漓的,把我打的鼻青脸肿,十七岁的冬天,我的身体在来宁轮番的打击下变的坚硬起来,有时候教练会把我们俩个拉开,他问来宁为什么发力这么狠?

  来宁抬起他的眼睛说,因为孤独。

  我被来宁踢倒在地上,气奄息息的看着教练和来宁在我面前打起来,相比于教练的功夫,来宁的打法显得充满了蛮力和笨拙。不久以后,来宁就和我一样,气喘吁吁的趴在地上了。

  教练说来宁,小子,记住给别人也给你自己留下条后路。

  来宁在天气暖和的时候开始穿一件浅蓝色的T恤和朵拉在一起奔来跑去,留着短发的来宁变得明亮而勇敢,只是在课堂上仍旧坐在最后一排呼呼大睡,再也看不到他奋笔疾书的样子了。

  在十七岁冬天里最后一个夜晚,来宁突然莫名其妙的抱住我失声痛哭,他说他还是孤独,他说他厌恶自己身体里流动着的血液,他说他不想就这样活着,他还说这些话怎么去和朵拉说,她太简单了,她永远不会知道那深入骨髓的寒冷的孤独。

  朵拉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来宁还会哭。

  来宁说,米格,你用手指在眼前画一个圈,然后让我们从这里跳到另外的一个世界去。

  我呵呵的笑,然后瑟缩的抱紧双肩,我也是一个孤独的孩子,可是身在其中我从来就不知道孤独是什么味道,十七岁的冬天,来宁告诉我他感到孤独,我相信。

  我再次见到朵拉的时候,她开始直视我的眼睛了,她知道在那里,绝望和仇恨正在纠缠着生长。我在一夜之间开始讨厌朵拉,开始讨厌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女孩子,她们穿着漂亮的裙子,可是套住的却是她们欲望的身体。

  那一天,我和朵拉逃学,守在来宁租住的那间小屋。

  我想,来宁从此应该安静下去了吧?来宁躺在床上,倦怠的面庞苍白。我拉开窗帘,一小块阳光落进来,方方正正的落在来宁的床上,朵拉在哭,眼泪不停的流下来,擦干,又流下来。天气真的暖和了,我听见孩子们在外面欢乐的笑声。

  一个小女孩口齿不清的说,哥,等等我。

  可是屋子里的空气仍然冰冷,伸出手去,冰冷的指尖划开空气,我帮来宁拉紧被子,他蜷缩在床上的样子好像一个孩子,朵拉的手一直放在来宁的额头上。

  来宁问朵拉,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朵拉说不知道。

  来宁就自言自语的说,为什么我还是这么冷呢?

  我想告诉来宁,因为十七岁的冬天就要结束了,因为春天就要来了,春暖花开的时节,我们是否还会像孩子一样干净而纯粹。

  来宁。

  我不顾一切,血腥的气味浸染了我。我看见十七年前,樱花盛开的季节,一把匕首划破了美丽,血花在空中飞溅,在手执匕首的人那里,女人和匕首又有什么区别,妈妈流着眼泪央求他,只要他留下来,她将放弃对他的起诉。

  是不是妈妈年轻的时候也用两只手提着裙摆。她一生只接触过我爸爸一个男人,可是他伤害了她,他抛去妈妈的爱情犹如抹去玻璃上的灰尘,妈妈说警察去抓爸爸的那天,他和另外一个女人的婚礼正在铺天盖地举行,这红色,那红色,满眼的红色。

  他刚好抓住那女人的手。掌心里是一枚钻戒。

  妈妈说,爱到最后就是仇恨,就是要把对方摧毁。她要他们分离,他要他们远隔千里万里。妈妈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她爱我的爸爸,所以她才会把我生下来。

  妈妈说我长大了会像他一样漂亮。

  我知道妈妈没有倒下是因为有我这最后一道防线和支撑,我不想让她崩溃,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可是,老班把我逼到绝路上了,我脸色苍白地告诉她,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那一瞬间,我咬破了嘴唇,血液的甜腥使我变得勇敢,我再次拔出匕首,闪着凉光的刀锋在我眼睛里恍惚。

  老班说,你要干什么?

  我说,老师,你再逼我,我只能死给你看了。

  老班喘了一口气说,去死,去死吧。

  我将刀锋转向自己的身体,那一刻,世界和我一起摇晃起来,我感觉自己在飞,在坠落,满眼是春天的樱花,它们开得血红。

  老班说,跑这里来吓唬人,你倒是死啊!我真是想不明白,你这种人还在学校呆着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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