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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在那天的夜晚,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喝酒,听很多的歌曲,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我不知道这一切何时开始,如何结束,我也不知道脚下的路该怎么走。

  窗外的雨在声声地滴,滴在我十七岁的夜里,记不清往事的尽头是怎样的相遇。你穿着淡蓝色的裙子走进我的视野时,我还是记得你身边的男孩子,他叫安来。我们一起长大的朋友。他在你十六岁的夏季里一直围在你的裙边,脸庞挂着阳光一般温暖的笑容,很好,你说安来是你热爱着的男孩子,所以你快乐地在你的阁楼里迎接着他,一起听好听的歌曲,很好的声音和很好的旋律从你的房间里飘出来时,我会望着窗外蓝色的天空发呆。

  十六岁的我在父母的眼中是一个怪孩子,他们在许多时候担心地看着我,他们会在一个恰当的时候轻轻地问我,水格,你在想什么,和妈妈说好吗?我摇摇头,接着看窗子外纯蓝色的天空,榛榛,如果我能给你一个天空的纯洁,你会爱我吗?父母说,我们是青梅竹马的一对,你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快乐地跑到我的身边。但是,只有我知道,我其实只是你生命中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存在或者消失,都没有太多的意义。

  在安来找你的每个晚上,你都会跑到我的房间来,要我陪你一起走出巷子,装出我们一起去玩的样子,在你看到安来的时候,你会从我的身边溜掉,你会在我幽怨的目光里天真的笑,你会被安来拥入怀抱,你会在那个时候对我说,水格,你走吧。

  我在你们离开的时候一个人默默地走路,路上,有种可以让人放纵的空气在飘动,我的忧郁在有月光的晚上热烈地绽开,飘满了整整一条巷子,现在,我已经习惯了在夜色的深处里走路,走在栽满梧桐的街道上,一个人走路,想心事,流泪,和自己的朋友说话,和自己心仪的女孩子散步。在许多个夏日的下午,我在撒满阳光的街道上走路,大大的梧桐叶片割碎了温暖的阳光,它们在这样的午后静静地躺在路面上,不动声色地在时间里前行,一直到秋天的到来,叶片像风筝一样在天空里飘动,我们老了的时候,和梧桐叶片一样随风飘零。我想到了叶芝的诗,那首《当你老了》,在这样的时候总是给我感动。有几次我在路上看见了两位老人,他们蹒跚地相互走在一起时,我想,这也许就是爱情。

  那样的午后很温暖,我甚至有了倾诉的勇气。我是那样一个渴望在角落里生活的孩子,渴望和平,渴望在受伤的时候,和自己心中的女孩子呆在一起,静静地感受着生活带给我们的甘甜和苦涩,真的,这是幸福。

  安来,是一个那样的男孩子,看起来很地痞。他会在黄昏的阁楼里和榛榛一起悄悄说话,有时候弹吉他,唱好听的歌,安来会在一个很有情调的时候将榛榛拥入怀里,说一些嚼耳根的话来呵护一个女孩子的心跳,然后,他们会在一起轻轻地亲吻,安来是个很会和女孩子相处的人。校园的操场上,我看到安来在远处跑来时气喘吁吁的样子感到沮丧。他说,水格,和我们一起去玩啊,我会在这样的时候极力掩饰我的忧伤,我希望自己的嘴角上能挂着淡淡的微笑和自信。可是,安来总是能看出我的忧郁来,他会用一种很好很真诚的目光和我说话。我想起我们小时侯的故事,和安来在读小学的时候,我总是把我的数学题目做出来给安来抄,老师说水格,你不能给安来抄你的作业。我用一种稚气但不置可否的语气对美丽的老师说,安来是我的兄弟,我不给他抄就不算是兄弟了,老师笑笑,什么也不说。现在,我开始怀念那样的时光,在天真不在的年纪。

  安来的样子常常让我讨厌,他会把头发弄得金光闪闪,穿着花里胡哨的衣服在大街上招摇。很多时候,在安来回到我们这条曾经一起呆过的巷子的时候,他总是把自己的样子搞得很怪异,很格格不入。许多时候,安来会在黄昏的时候骑一辆漂亮的山地车来到巷子口的我家,我会在这样的时候很有意识地穿好衣服走向榛榛的阁楼,我会用带着无比忧伤的声音撒谎给那些热爱着我的大人。

  在夏季快要结束的时候,安来总是在没有人的地方热烈地拥抱和亲吻榛榛。许多时候,她会被他弄疼,很痛,感觉自己彻底被他征服。榛榛曾经在一个没有安来的黄昏和我一起站在梧桐树下说话,她在表达这些时一直在脸庞上呈现着幸福。我不知所措,假如我爱一个女孩子的话,我在让自己的身体发出快乐的声音的时候会加倍爱惜她,我会极力地细腻,但是,榛榛的不断重复使我开始相信被人弄疼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我在夕阳落入的时候想说,榛榛,其实最爱你的人是我,你知道吗?这是一种不动声色的爱,爱引动我,飞行中的双翅,你回应,我靠近天堂,你沉默,我成了经过。

  安来在那个没有到来的黄昏里,在一条巷子里被人截住,安来和人打架的声音从巷子深处飘零而来的时候,我刚好不能自持地扳住榛榛的双肩,我想说,榛榛,我,可是这个时候安来的叫声却在我们耳边响起,声音很淋漓,我的手猛地触动了榛榛柔软的身体,她战栗了一下,榛榛说,安来在喊。

  我和榛榛在另一条巷子的角落里看见了安来,他那时正在冰冷的地上蜷缩着身体,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声,样子很颓废。在安来纯白的衬衫上粘满了肮脏的鲜血,他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我们,一直到榛榛号啕着奔跑过去,扑在安来的身上亲吻着他流着眼泪和鲜血的脸庞。昏黄的光线使他们在我的位置上看起来很让人感动,有一种伤心欲绝的东西在身体里蔓延和疼痛,我在转身离去的时候听见安来用一种孩子的声音说,榛榛,我爱你。那时,风起,吹跑了最后的夏天和热烈。

  寂寞无可奈何地缠住了我,夏季窗外热烈的绿色开始褪尽,那些曾经交缠在一起的藤状植物现在呈现出无可就药的黄色,生命开始枯萎的季节,妈妈在这样的时节里总是很勤劳,她把所有的被单搭在干净的阳光下,她说这样晚上盖被子的时候会嗅到一股阳光的味道。我是个害怕凋零的孩子,在秋天的夜里,我常常失眠,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我感到空虚和恐惧,窗外有风,可是我飞的理由?

  我在夜里常听到一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他们使我紧张和寒冷,我在这时会想到榛榛,也许在她的夜里会有温暖。在梦里,我的身体流出了很多的东西,他们让我对自己产生罪恶和不安。一连两天,我弄脏了妈妈晒好的格子被单,她开始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我。晚上,有孩子在黑色的巷子里燃放烟花,小小的火花很璀璨,像天空里的流星一样漂亮,而且会持续很长的时间,我想,这个时候,也许榛榛和安来也会在街上,他们在路灯下散步和跳着格子走路,街上会非常热闹。

  妈妈在吃过晚饭后没有下厨房去清洗餐具,她开了很轻柔的音乐,我还一如既往地坐在窗子前,神情默然,外面黑黑的世界仿佛是一种神秘,它在恐吓孩子的同时也在诱使一些人想入非非。我在思索这些古怪的问题时,妈妈安静地坐在了我的身边,她用手抚摩着我的头发,说孩子,你遇到什么问题了,真的不想和妈妈说吗?妈妈爱你,妈妈最爱的就是水格。我知道有些话你不愿意对别人讲,对吗?但是水格,妈妈不是别人啊,我们明天去医院好吗?我已经和医生咨询过了,如果青春期的男孩子特别频繁的……

  我忽然转过头,目光凝视着妈妈的脸庞,她显然有些害怕,我的声音似乎游移于我的身体,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就像我在梦里听到的夜色深处的神秘呼唤一样,我说,妈妈,我只是做梦了,做梦会那样的。然后我开始回忆去年平安夜的事情,那时我们还在初中部的教室里刻苦读书,我和榛榛都希望能够直升这所学校的高中部,而安来的老爸会花一大笔的钱把安来留在这里继续。平安夜的晚上,安来在榛榛翩然出现的时候,他凛冽的目光使我感到难过,荒凉的疼痛在柔软的内心里生长,我仿佛听到了秋天到来时花朵萎靡的声音,一瓣一瓣,在秋风中飘零。

  我很早的时候就感觉到安来,但是我从未曾想过这一天到来时我该如何去做。榛榛以前说好的,在平安夜的晚上,她会送我一只苹果,最红最大的。然而,我在那夜却将它失却,还有榛榛,榛榛的远去使我陷入深深的不安和嘶哑的疼痛。安来选择了一种最残忍的方式折磨了我,他在我们一起吃夜宵的时候突然从身后拿出一朵红色的玫瑰花,安来说,榛榛,我们来做个游戏,来,榛榛,安来在说这些话时仿佛我不存在一样,平静中搀杂着暖昧的温暖,他的样子很好,口中有一种薄荷的香气。

  安来站起来走到榛榛的面前,他在把火红的玫瑰花插在自己的衣袋时掏出了一块纯白色的手帕,安来轻轻地说,榛榛,闭上你的眼睛好吗?就一小会儿,我要送给你平安夜的第一个礼物。榛榛闭上眼睛的时候我感觉到说不出的茫然,这一切就发生在我的面前,安来用手帕将榛榛的眼睛遮盖起来,然后,他在她的花朵一样鲜美的唇上留下了一个轻轻的吻,那一刻,在洁白的手帕脱落的那一刻,我看见了榛榛的眼里流出了泪水,那样的晶莹,碎在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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