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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榛榛说,她青春里的初吻给安来了。

  是安来的一个吻结束了我们曾经清澈和透明的青春。我是一个不会掩藏的孩子,在安来把玫瑰花递给榛榛并以深情的声音说,榛榛,我爱你的时候,我猛地从椅子上站起,现在我已经很难记得当时的目光里流露着如何的悲伤和愤怒,空气的紧张使人窒息,我在摔碎了一个玻璃杯后离开了那间咖啡屋,走到街上的时候,突然感受到寒冷。月光恬淡地撒在空中,脱掉叶子的梧桐突兀地站在街道的两侧,把它们的枝杈伸向凄迷的夜空。

  远处,有人在放张楚的音乐《孤独的人是可耻的》,我扯紧了衣领,不希望冬天的风灌进来,妈妈说,那是很冷很冷的,我会被风吹坏的,会感冒,但是那样不是更好吗,我在风中走动的最后,衣服随风飘起来,几乎所有的寒冷都吹进了我的身体,我在夜色旖旎的街上走过,看见了许多孩子在燃放烟花,看见了恋人们紧贴的身体像夜的深处移去。

  如果这个时候窗外有风,我是否就有了飞翔的理由,心中累积的快乐和悲伤,你懂了,所以我自由,你不懂,所以我坠落。

  暗暗的花朵在夜的深处开放,谁会看见它的美丽。我和安来的关系突然紧张起来的那段日子,我看见榛榛的眼神里写着无助的挣扎,就像潋滟的湖水。我在触摸到那种眼神时垂着头,一直到榛榛的离去,看着她的背影,想着她柔顺的长发,我突然想流泪。是否这样的故事已结束,是我的自做多情还是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榛榛的无声无息让我的心时常陷入彷徨,恍惚的日子在慢慢走过,一直到天气开始变得不再有一丝的温暖,我盛在心头的希望和爱就像冬天里的蝴蝶不再扇动它透明的双翼。

  我希望自己能像安来一样,在大街上肆无忌惮地招摇走动和吸烟,那样放纵的笑声在湛蓝的天空下传的很远很远之后,我还能听到那里面的青涩和忧伤。妈妈,这样的呼唤在我们的年纪不在时想起的时候,我们的心像飘在空中的风筝一样,断了线的风筝在没有方向的飞翔。

  不知所向。我们的爱情在哪里生长?

  我感到空虚,我不该同时失去榛榛和安来,我们一直在一起,从很小的时候就是这样,我们曾经是无所不说的好朋友,包括安来从不愿意和别人说起的家事,他的爸爸,他说他恨他的爸爸。可是现在,我们形同路人。其实,在这个世界上,屋里和屋外都是墙壁,人和人彼此之间的孤独是绝对的,我们和任何人都无法做到交融,但这却是有些人用一辈子的努力去追求的,他们最终收获的是什么呢?我茫然。和安来的日子过得平静如水。不过是渴望生活中有一些涟漪,哪怕一块石头击中我的水面,有那样的撞击我也会幸福。可是没有,每天在妈妈那可疑的目光里走来走去,按时回家,下晚课的时候,一个人骑单车回家,妈妈会在巷子口接我,然后,读书,一直坚持到第二天的开始,才到床上去,心里有很多的话被我带进了梦乡。

  安来和他的哥们在这样的季节里也不能安静下来,他们在许多个夜晚带着各自的女孩走到流光溢彩的街道上去,大声的放肆的唱着歌,那种幼稚的声音总在我夜晚回家的路上响起。安来选在这样的一个日子里正式向榛榛提出,他要爱她,永远。可是榛榛却没有说话,她若即若离的目光使安来感到害怕。那天,在我走出那间咖啡屋的后来,我听见身后榛榛声嘶力竭的叫声,还有安来气喘吁吁地大叫,他说,榛榛,等我,等等我。

  我回头,我看见榛榛奋力奔跑的身影,白色的,在街道上绚丽光彩里显得朴素而可爱。榛榛说,水格,等我,等等我。我站在那里,眼里还有泪。我看见榛榛被安来追上,他们在一起挣扎和撕扯,我在不远的地方听到他们身体发出的撞击的声音,棉布被撕裂的声音,远处,有平安夜人们欢乐的声音,还有烟花在夜空的上面绽放。安来把榛榛紧紧的抓在他的怀抱中,用怜悯的声音祈求,榛榛,爱我吧?榛榛不说话,她的脸孔翘起,向着不断盛开烟花的夜空。很久,榛榛说,安来,放开我。

  安来,不。

  安来,不要这样,我们谁都没有长大。

  安来,不。

  安来,我不想伤害任何人。安来,放开我,好吗?

  榛榛用手去抓安来的头发,那种染了颜色的头发在榛榛的指缝中间生长出来,榛榛感觉到绝望,因为越来越紧的怀抱。她把目光转向我。水格。我在风中听到她的呼唤,那样的荒凉和淋漓使我的身体习习颤抖。

  我冲上去,一把扯开安来的胳膊,我看到安来的眼神,像小兽一样不容接近的凛冽。

  安来,你放开榛榛。

  水格,滚开。

  我在平安夜的那晚,扇了安来一个响亮的耳光。可是,榛榛,你知道吗?那一巴掌是打在我的心上。我嘲笑自己的懦弱和胆小。为什么你在我和安来撕扯在一起时你不来到我的怀抱。安来是个怎样的孩子,他那天为什么一直那样的固执,他不动手,你心里疼,榛榛,是吗?你在安来的怀抱里看见他被我甩了一个耳光,你还看见他在你的面前流了眼泪,是吗?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松开你的身体,你感觉到温暖,但我感觉到寒冷,榛榛,你知道吗?我在离开你们的时候听到了你还在喊我的名字,可是,你的嘴唇立即被安来覆盖了,我在听不到一丝声响,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结束,对吗?夜的深处游动着我的伤心。背后,是你们相拥的身体和永劫不复的爱情。

  十六岁的时候,我爱上了一个女孩子,她叫榛榛。我们,我是说,包括安来的我们曾经在一个巷子里长大。我们有很好的友谊。每年迎春花热烈开放的季节,我们都会在树下静静的说话,像三个一家人的孩子,都是那样的青春和清纯的样子,面庞上看不见风尘,很干净的样子。可是后来,我和安来同时爱上了榛榛。那一季的成长里,纠缠着寂寞和疼痛,许多的眼泪流向了深不可测的黑夜。我和安来,还有榛榛,都是没有方向的孩子。错的并不是我们。

  往天涯的尽头单飞,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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