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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


  陈勉,陈勉……

  他是我的火山,给我带来爱与痛,经历生与死,我怎能忘记?

  那个短促的夜,我们又更换姿势做了几次。直到精疲力竭,虚脱得要死去。

  阳光泼洒进来,他醒了。环住我的手神经质地弹跳了下,另一手即横至眼前,挡住光天化日下赤裸的尴尬。

  一时又无言。

  我把头埋到他胸前。闻着他独特的体味。想着,真的好想跟他结婚。真的好想把这一一刻永驻。我是他怀里永远受宠的新娘。

  可是,白天到了,梦就要消失了。赖也赖不到哪里去。

  陈勉的臂弯已经离开我,他起身,穿上裤子。

  背对我:安安——

  这样的踯躅难言,在第一次醒来的那个清晨,他就表现出来了。他只是一时冲动,他不要声音,不要光亮,也在掩饰着一个分裂的自己。

  “没什么,我愿意。”我仍是像第一次那样说。

  “我把你拉出来,你为什么不反抗?”

  “你明知我无从反抗。”

  “交了男朋友?姚谦,倒是不错的选择。”

  “你可有一点不舒服?”

  “……有一点。”说毕,他转去卫生间。水声不久哗哗地传出。

  他出来的时候,我已在厨房弄吃的。

  这是一处一室一厅的房子。老而破。内部陈设粗率得像他这个人一样。

  厨房可能是长年租给中国留学生用的,墙壁和窗子蒙上了很深重的油烟。破窗子常年不开,阳光进来的时候糊涂一片,好像得了近视。

  我煎了鸡蛋。把面包放入烤箱。牛奶还有一袋,需要温一下。他的胃不是很好。肺呢?碰到过敏气体,还会喘吗?像一条被扔到岸上的鱼,作着垂死的挣扎。还跑步吗?

  他站在我身边,“安安,我不想回去了。这样满世界跑挺适合我的。”

  我将置好的食物端出去,说,“你总有一天想安定下来。”

  他说一个关于自己的笑话,“是啊,打黑工,老被移民局抓到。我跟他们说我的美国梦,我想和我的美国梦一起留下。移民局的答复是:先生,您留下梦,走人。”

  我扑哧笑。

  “跟人家玩藏猫猫的游戏,也是生活的一剂色彩。没有家,没有负累,自由自在。我不需要靠血缘靠别的什么玩意界定我自己。我就是我自己。”

  我们一起用餐。我静静听他说。我知道我永远说不过他,也不想。我喜欢他这样子。在世人眼里潦倒落魄,又怎样?

  他在这世上,独此一份,希望仅有我欣赏。

  “安安,你的名字好像就注定着要过一份安定的生活。我不能给予你。”他的目光垂向我。

  “不是这样的。”我迎接他的注目,惶急地表述,“我不在乎怎么样,安定也罢,漂泊也罢,我只要你给我一个地址,告诉我你在哪里,你想要我,我就来找你。”

  他瞳孔色泽加深,“你不觉得不公平吗?”

  “没有不公平,我爱你,想见你,所以没有不公平。”

  “你要嫁人,生子,过静好的一生。”

  “我不嫁人。也不要过什么平静的日子。你还不知道我吗?”我想我又要哭了。

  5、爱都是残疾的

  此后我做了他的情人。

  他一个电话:安安,你过来。

  我便千里迢迢过去,像一个送外卖的,无须预约,只要一个电话,准时奉上滚烫的服务。

  总是在深夜。他等在门口,把我抓进去。夜色如墨。我们都盲了眼,只有年轻耗不竭的激情。风尘不必洗掉,时差也用不着倒,我恍兮惚兮,攀到他身上,把自己最后的气过给他,而自己片片崩裂,直至空无。

  这个样子,我不怨,我喜欢。

  我喜欢他突然的爆发,喜欢他激情四溢的手段,喜欢,痛与温柔同时存在,喜欢交融那一刻拥有的感觉。

  性是神的恩赐,不是肉欲的可耻。我爱他。我享受爱。

  最叫我快乐的是,清晨醒来时发现在他怀里那一瞬的温馨。他的臂环住我的肩,我缩在他胸前。我们像这尘世所有凡俗的夫妻一样相亲相近。因着此,我总是延宕着起床的时间。

  拉住他的手,“别走,陪我再睡一会。”

  “你接着睡。我会早点回家。”

  “不要嘛,你请个假吧。”

  他为难,“小姐,我会被炒鱿鱼的,这份工作很难找。”

  “陈,我辞职,跟你一起漂吧。”

  “你家人会杀了我的。”

  “反正他们早就有杀你的心了。陈,其实我爸妈都很开明。哥哥也很疼我,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他摇头,“安安,你忘了,我们说好的,只是陪彼此一程。”

  “我只是想,陪你的时间长了,你或许就习惯了我。”我爬起来,搂住他的脖子,“告诉我会习惯我。说嘛。”

  他轻轻拿开我的手,似笑非笑,“或许。”

  他在餐厅做采购,非常辛苦,早早就要起床进货,要凭着技巧配备适量的菜码,还要精打细算,去赢得老板的信赖。做非所长,也没余裕去扩充自己的业余。但是在这个国家,有个立身之本已经够好。

  我给他洗澡的时候,会闻着他的体味,猜他今天进什么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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