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回 寻贤才扁查清官册 审难案旨调寇平仲

 




  现在人们把引人关注的消息叫新闻,非常引人关注的叫特大新闻,使人听之震惊的叫爆炸性新闻,今天我们要说的是发生在大宋朝太宗年间的一见爆炸性特大新闻。

  什么事哪?皇帝的岳父——北路都招讨使潘仁美被八王千岁的御妹丈杨延昭给告了御状了,杨延昭弹劾潘仁美借据职权,官报私仇,害死了他的爹爹抗辽名将杨继业和七弟 杨延嗣。为此事皇帝派人把潘仁美拿获回京,交御史府审问,这一审问,潘仁美却说杨延昭妄告不实,诬害皇亲。御史大人刘玉当堂把杨延昭这个原告给当成了被告,连问三堂,毫无头绪,正在这良莠难辨,真假不分的关键时刻,问案的御史大人刘玉死了。原来是刘玉贪图了正宫潘娘娘给他的贿赂银子,心眼儿里向钱不向理,竟向着潘国丈说话,不料他贪赃纳贿的事儿被八王千岁抓到了证据,八王一怒之下用曾受过皇封的凹面金锏把刘玉一锏打死。这一来,潘、杨两家的官司竟无人敢问,无人敢理,弄得原、被告俱在,审案官却无。

  这天,皇帝面对群臣问道:“潘、杨之案,何人能审?”

  众大臣一个个面面相觑,无人答话。他们都在想,这两家都有靠山,潘仁美是皇帝的岳父,她女儿潘娘娘在后宫十分受宠,枕头边的风能吹死人,你不向着国丈,没有好;而杨延昭呢!名将之后,八王爷的御妹丈。八王爷的凹面金锏受皇封:“上受君,下管臣,管龙子,御龙孙,管国戚,管皇亲,管武将,管文臣,代管三宫和六院,太监内侍与宫人,皇帝若有不正处,龙头之上还管三分。乱纲违法者,打死勿论。”比娘娘的势力有过之而无不及。问这个案子,不是钢脊梁骨、铁脖子,就别想问清,刘玉之死就是前车之鉴,所以这些大臣们都在这后车可鉴。

  皇帝见无人答言,只好指名点问,问这个,这个说:“臣才疏学浅。”问那个,那个说:“臣低能乏力。”问年轻的,年轻的说:“臣浅薄无知。”问上岁数的,上岁数的说:“臣体弱多病。”……最后,皇帝问八王千岁赵德芳:“德芳,刘玉已死,无人继任,此案如何审理?”

  皇帝的问话,包含着埋怨,那意思是说,你把刘玉打死了,现在没人问案了,怎么办吧。八千岁早已洞察皇帝的心意,于是说:“陛下,臣想问案之人自然有之,朝内无人,朝外寻找;朝外无人,州府寻找;州府无人,县镇寻找;县镇无人,庶民寻找;偌大中原,必有贤能。”

  太宗皇帝听至此,面有愠色,一甩袍袖说:“三日内。可将贤才荐上。”皇上退殿了。

  八王千岁对圣上的神态并没计较,他心里最着急的是找一个清正廉明,足智多谋的官员来问这个案子。所以下朝之后,他找来了宰相王延龄,两个人连夜到吏部府查找“清官册”。那年头那个吏部就相当于我们今天的组织部,清官册呐,大概就相当于我们今天的干部档案啦!

  八千岁和王延龄两个人接连查找了三天三夜,脸也累瘦了,眼也熬红啦!到底找出一个能人来。谁呀?此人现任山西霞谷县七品县令,姓寇名准字平仲,原籍陕西华州下邽县人氏,是进士的底子。王延龄曾是他的殿试考官。据王延龄回忆,此人当年曾被留在京都为官,但是因他性情刚直不阿,直言犯上,得罪了吏部尚书,被贬到霞谷县,那是一个穷乡僻壤灾害连年的小县。现在从清官册中看,寇准到霞谷县连坐三任县令,共九年时间,百姓称颂他是官清如水,心明如镜,爱民如子,断案如神。为官期间,明察事理,善辨疑难,审过葫芦,问过黄瓜,打过城隍,拷过土地,霞谷境内,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万民称颂:青天大人。

  八千岁心想,审问潘、杨之案正需此人。第二天早朝,八千岁当殿举荐了霞谷县令寇准,同时又述说了他善于断案的才能。皇帝一听,心想:葫芦怎么审?黄瓜又怎么问?城隍怎么能打?土地又怎么能拷?只恐怕这是“三人言而成虎”,千人揉椎、众口所移之辞。但是八千岁保荐上来,不妨调来一试,于是太宗降旨,钦命内宫总太监崔文去办此事。崔文奉旨,即日离京。

  总太监崔文是皇帝的亲信。此人心广体胖,吃睡俱佳。这回他以钦差的身份一出京城,可把沿途上的地方官给折腾坏啦!从东京到山西霞谷县,一路上的州、城、县镇、都知道钦差大臣要从此路过,地方官们从不同渠道又都得知这位大臣是皇帝的亲信,这可真是百年不遇的机会,千载难逢的时刻,把这位答对好了,升官晋级就他一句话呀!所以这些地方官们一个个都使出全身解数,拿出压箱底的本事,跷着脚地打溜须,蹦着高地拍马屁!

  崔文为了行动方便,只带了三十名亲随差役,轻装简从,各乘快马。所到之处都是远接近迎,驿馆下榻,肉山酒海,珍馐美味,馈赠礼品,奉献特产。这一路上可以说是步步高,层层阔,饭菜越吃越好,东西越给越多,马褥套越来越鼓,腮帮子越来越胖,出门上火没掉膘儿,七天长了五斤半……当要到霞谷县时,崔文心想:寇准哪!我可是专为调你来的,这一路上州城县镇一处比一处接待的盛情,这回看你怎么接待我吧!

  为了让寇准早有个准备,崔文提前一天让向导官张速、刘迟两个人到霞谷县送信,告诉寇准,我们明天午时左右到达。

  第二天早晨起来,崔文带着一行人役催马赶路,将近晌午,远远望见霞谷县城。崔文带住丝缰:“唷!先别走啦!你们往前边看看,迎接咱们的队伍出来没有?”

  “是!”几个小太监在马上伸长了脖子,极目远眺……看了半天,其中一个犹豫地说:“大概来啦!”

  崔文说:“来了多少人哪?”

  “俩人。”

  “什么?就俩人,怎么迎接咱们就俩人哪!”此时崔文也睁开了那双昏花老眼往对面观瞧,果见两人乘马奔来……走近一看,乃是向导官张速、刘迟。

  张、刘二人来到崔文马前,下马一齐跪倒:“给钦差大人叩头。”

  崔文问道:“怎么就你俩来啦?寇准呢?”

  “禀大人,我们俩从昨天到这就找寇准,找到现在还没见着他呢!”

  “他上哪儿去啦?”

  “大人,这个地方,山多地少,土瘠民穷,经常受灾,找个人别提多难啦!昨天我们到这一问,也不知是什么地方遭灾啦,寇准下乡巡察,赈济灾民去啦!”

  崔文皱了下眉头说:“怎么不派人找他去呀!”

  张速说:“是啊!我已经告诉他们衙门里的差人快去找去,好迎接奉旨的钦差。他们分几路已经下去啦!不过据他们说,这个寇准下乡不坐轿,就拿腿走,也许三天两天找回来,也许十天半月找不着。”

  崔文一听,心想,丧气!没办法,只好先住下吧,因而问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住下吧,驿馆可安排好了吗?”

  刘迟说:“大人,驿馆这地方没有,住处倒安排了。”

  崔文有点莫名其妙:“没有驿馆我们住在什么地方?”

  “大车店。”

  “什么?大车店!”崔文气得差点儿从马上掉下来:“怎么钦差大人住大车店?”

  张速说:“大人,您先别着急,听我说,他们这个地方,因为地处偏僻,有特别穷困,州、府官员从不到这来,更别说咱这奉旨钦差啦!所以原来的一座驿馆总在那里闲着用不着,四乡八镇到这做买卖的乡民有都没地方住,所以他们就把驿馆给改成大车店啦!刚才县衙门的差役给咱们安排好啦!咱们住的是一流大车店。”

  崔文心想,一流大车店能阔到哪里去,但不管怎么说,总得有个住处,讲究不了就将就吧:“好,头前带路。”

  张速、刘迟领着崔文一行人等走进了霞谷县城。这几十匹马在城中的大街上一走,百姓们低言悄语、交头接耳议论:“老歌,这伙人是哪来的?咱们怎么从来没见过?”

  “兄弟,你不知道,我看这伙人穿的戴的、胯下骑的一定是从大地方来的。”

  “我看也是,你看他们那脸色长得跟咱们就不一样,又白又细还反亮光,你瞧当间那大胖子,胖的都快撑开啦!他们都是吃什么吃的?”

  “兄弟,你不知道啊,他们这些人跟咱们可不一样,人家不啃窝窝头、不嚼咸菜。”

  “老哥,他们吃啥呀?”

  “他们哪……我听说,他们把那大米饭先蒸熟了,用针一个粒一个粒的都穿成眼儿,然后把牛肉晒干了,放小磨子上磨,磨成面儿之后,加上五香材料往那大米粒眼儿里灌,然后再蒸……人家吃这个能不胖吗?”

  ……跟着崔文的这些太监、差役们,一看老百姓议论纷纷,直看他们,有的就说:“总爷,这地方人可真土,拿咱们当狗熊看啦!什么都没见过,万岁爷怎么想起跑这儿调个县官来?”

  “废话少说,快走吧!”

  他们来到大车店门口,各自下马。店伙计满面堆笑地从里边迎出来,把他们的马牵进去拴在槽头之上。

  崔文往院子里面一走,一阵牲口棚的臊臭味直刺他的嗅觉神经,崔文用手捂住了鼻子,同时也憋住了一口气,他想要把这口气憋到上房屋之后再喘,谁知由于院子大,上房屋离得远,崔文走到半路这口气就憋不住啦!只好放开手深吸了一下子,这牲口棚的味儿噎的他哏喽一声,直翻白眼儿,缓上这口气儿来,崔文说了声:“好味儿!”

  到上房屋之后,一看摆设简单,桌椅陈旧,一张单人木床上卷着一套铺盖,这间房就是崔文的住处。

  崔文坐下之后,店伙计沏上了一壶茶。崔文顺口问道:“店房里卖饭吗?”

  伙计说:“客爷,咱这店里不卖饭,不过,吃饭挺方便,对门就是饭馆,既便宜又实惠。”

  崔文说:“饭馆卖什么饭哪?”

  “大煎饼、豆腐脑儿。”

  “还有别的吗?”

  “有,还有特种风味,保您爱吃。”

  “什么?”

  “小米面儿的大眼儿窝窝头!”

  崔文说:“有卖酒席的地方吗?”

  店伙计说:“那倒有,得上十字大街的太白居,不过那可得多花钱哪!”

  崔文自己掏钱让差役给买来了一些酒菜,一边吃着一边心里核计:我出京来这一路上都是别人请我吃饭,没花过一文钱。今天到了霞谷县啦!吃饭反倒自己掏钱啦!真别扭!

  崔文吃完了饭,漱了漱口,信步来到店门之外,他想要看看这霞谷县的街面民情。崔文悠闲地观察着过往行人和一些买卖店铺,他无意中往旁边一瞧,呦!这店门口旁边还有个卖糖葫芦的。小伙儿年纪约在十七、八岁,长得结识、憨厚、圆圆脸儿,一笑露出俩酒窝儿,还长了两颗小虎牙,稚气当中透着点调皮,满有人缘儿。身旁立着一个秫秸扎的糖葫芦架儿,上边插着不少糖葫芦,有山楂的、山药的、夹豆馅儿的、山药蛋儿的……五花八门儿,十分好看。崔文没说话呢,这小伙儿先过来啦:“这位先生,你从哪儿来呀?”

  崔文带搭不理地说了句:“从东京汴梁来。”

  “哎呦,您这可是从大地方来的,到我们这来干什么呀?”

  “有点事儿。”崔文心里有点不耐烦,暗想,瞎打听什么。

  这小伙儿没看出崔文的表情,还在那问:“我看出您是干什么的来啦!”

  崔文说:“你看我是干什么的?”

  小伙儿说:“您是做买卖的。”

  崔文暗笑,继续问道:“你看我是做什么买卖的?”

  小伙儿颇认真的琢磨了一下说:“我看哪!……咱这儿也不出什么,就出好醋,您大概是倒腾醋的。”

  崔文差点儿让他给气乐了:“这么老远,我上这儿倒腾醋来,用不着。”

  “那您大概是来收买驴皮的吧?”

  “别胡说!”崔文心想,拿我当驴皮贩子啦,真是岂有此理。

  小伙子接茬儿还问:“那您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呢?”

  崔文傲慢地说道:“我是来调你们县太爷的。”

  “调我们县太爷?要调哪去?”

  “这是国事,你不要多问。”

  “啊!是。”小伙子这阵儿才知道,这个胖子敢情是个大官。小伙儿顺口又说了一句,“我们县太爷下乡巡查去了!”

  崔文一听心想,怪呀!这县太爷的行踪连卖糖葫芦的都知道,于是又问道:“看来你对你们县太爷挺熟悉呀!”

  “熟悉,别说县太爷,就是县太爷的夫人我也熟悉,县太爷家喜欢什么,厌恶什么,爱吃什么,爱穿什么,甚至连他们的生日时辰我都知道。”

  崔文说:“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这个……这个先不能跟您说,这是家事,您也别多问。”

  崔文一听,我说国事,他说家事,在这等着我呢!好吧!崔文转身回来啦!到上房屋刚做下,店掌柜的来啦!掌柜的不知这是钦差大人,安排住店的人也没跟他讲,所以他出于一种好奇心,要和这些位衣着举止与众不同的人攀谈攀谈。此时,崔文也正想从掌柜的嘴里了解一下寇准这个传奇式的人物。

  掌柜的进来坐下之后说:“客爷,您到这时来干什么的呀?”

  崔文说:“找你门县太爷办点儿事儿,听说你们县太爷寇准,官儿做得不错呀!”

  掌柜一听提到寇准,当时就站起来啦:“客爷,我跟您说吧!现在这大宋朝所有当官的没有一个比得上我们县太爷的。这个知县,可以说百里不挑一,不,千里不挑一,不,一万个里头也挑不出一个来!干脆说吧!就是没有!”

  崔文说:“你们县令怎么这么好?”

  “好就是好啊!人家做官,不贪不搂,为民做主啊!看看现在大宋朝这官们,哪个不是前边端着铲子后便拉着耙子——连抢带划拉。人家寇大人就不是这样,在我们这个穷地方,三年一任,连任九年,任期一到,百姓就留,不让走,连着留了三回,不然的话,人家早就高升啦!霞谷县让他治理的庶民安居,商贾乐业,衙门口里连打官司的都没有,大街上狗打架都有人管。”

  崔文连连点头说:“我听说你们这位寇大人不是审过葫芦,问过黄瓜吗?”

  “对呀!有这么回事。”

  崔文说:“葫芦、黄瓜无知无言,如何审法?如何问法呢?”

  掌柜的说:“是这么回事:我们这城北有个宋庄。有个姑娘啊,夏天在她的院里葫芦架底下睡觉,家里人都下地干活去啦,来了个坏小子,对姑娘要强行非礼,姑娘不答应,俩人就撕吧起来啦!姑娘把那坏小伙子的脸给抓破了一块,那坏小子一失手把姑娘给打死啦,他一看人死啦,吓跑啦!姑娘的父母回家见女儿死啦,就告到了县衙。寇大人亲自到他家查看现场,发现姑娘的手指盖里有一小块肉皮儿,寇大人把这一小块肉皮儿用纸就给包起来啦!寇大人说:‘这个事是在葫芦架底下发生的,那葫芦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明天在你们村头的庙里审葫芦,让大家都来听堂。’到了第二天,那大庙里老早就人满为患了,谁都想看看怎么审葫芦。人到齐了之后,寇大人就把葫芦摆到桌子上啦,他手指着呼噜说:‘葫芦啊!葫芦,有人在你跟前行凶杀人,你为什么不管?你为什么不说?今天如要包庇凶手,本县一定要打你四十大板!’他说完话凑到葫芦跟前仔细听了听,然后说:‘好了,葫芦告诉我了,凶手就在跟前,谁也别走啦!’于是寇大人让差役把住大庙的门,他自己搬把椅子在庙门口一坐,让看热闹的一个一个地在他面前走过去。走着走着,寇大人发现一个年轻的,神色慌张,举止忙乱,且脸上还破了一块,寇大人就把他拦住了,他从纸包里把那块肉皮儿拿出来往他脸上一对,形状像似,大小正好。寇大人说:‘好了,今天就审你。’当场一问,果然这小伙子就是凶手。所以大伙就传开了,说寇大人会审葫芦。”

  “噢!”崔文听完连连点头,暗想,这个寇准倒是有点智谋,接着又问,“那么,他是怎么问的黄瓜呢?”

  掌柜的眉飞色舞地说:“要提问黄瓜呀,那更有意思啦!”刚说到这儿,张速从外边进来了:“大人,真巧,寇准已被找回来了,现在店门之外,等候迎接您哪!”

  崔文一听,说:“好吧,先让他进来见我。”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