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怀兴寻思,伤筋动骨一百天,我哥哥伤不重,也得三天五天才能下地,身体复原能够转战沙场,还不得个十天半拉月的。我等不了,弊了这么些年,我可得早着点儿去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了。学了一身武艺,还没跟谁真刀真枪照量过呢。我也得上前敌找人儿比划比划,看看好使不好使。这么着,第二天一早,他鞭好自己的银羽火焰驹,挂枪背鞭,怕惊动岳镇溪,早饭都没吃,揣了两馒头,坐马上边走边啃,离开落马涧。顺小路上了山坡,绕过断梁,走上通往庆州的大路。走不多远,见数十名番兵,围困住一员女将。为首番将,而如黑锅底,大坏眼,两寸多长的竖眉和倒卷勾儿连毛胡子给大脸描了个黑边儿,通天杵的鼻子血盆大口,缭牙外露,头上软胎筒子盔,当中间竖着耗牛尾,身披光板儿老羊皮,大带勒腰,坐下乌锥马,手擎钉钉狼牙棒,女将娇喘吁吁,手中刀挥舞迟顿,已然明显不支。
番将见状,高兴得嗷嗷直叫,向番兵喝喊道:“闪开,闪开,不许伤了我的花榴榴花花布楞登的小娘子,躲远些不许偷瞧,我将她赶到树林儿里敦伦敦伦!”什么叫敦伦敦伦,咱们不明白,反正是无法儿翻译的那话儿。
怀兴一看这小子不是好饼,纯粹一个流氓地赖大色狼,得胜钩上摘枪在手,喊道:“大老黑,你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妇女,真不是玩艺儿,看小爷我来对付对付你!”带马冲人圈内,将那女子掩在马后。大老黑见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来破坏他的好事,气得哇呀呀连声怪叫,抡狼牙棒左一下右一下,发疯似地狠劲儿乱砸,越发狠越打不上,越打不上他越来劲儿,连叫喊带舞扎一人儿闹腾个圆台。杨怀兴以逸待劳,掌中枪拨封扒打引逗他拚命耍活宝出洋相。打来打去,大老黑也上喘冒汗胳膊根儿发酸,大棒也有些耍不动了。马打照面,大老黑狼牙棒利闪劈空砸怀兴右肩,杨怀兴侧马拧身,狼牙棒走空,大老黑用力过猛,收束不住,身于往下侧歪,他忙着找重心好坐稳雕鞍,顾不得掩身护体,杨怀兴抖手中枪,拨草寻蛇,扑!正扎黑大个左肋上,双手合把往旁边一甩:“你给我下去!”把黑大个儿挑下马去,摔了个一佛出世,怀兴俯身又找补一枪,正摊小子脖子上:“我叫你敦伦!”他还敦伦什么,找阎老五报号去了。番兵呜嗷乱叫,纷纷拨马,霎时逃得一干二净。
女将己缓过劲儿来,将刀挂在马上,正欲道谢,杨怀兴先说话了:“你快走吧!一个女孩儿家,别绕处乱跑,若不碰上我,大老黑可就……”
他拨马欲走,女将纵马将他拦住:“你救了我,也吓了我一跳,总得留下名姓,以后我有事儿好找你算帐。”
杨怀兴一听,什么,赖上我了!嗨,和女子打交道真麻烦,救了她,她还要找我算帐。女将又道:“大小伙子,还没有我们女人脸儿大,救了人都不敢报名儿。”杨怀兴心说,我怕你什么呀!”你真罗嗦,狭路相逢,报名何用?”
“这名儿你非报不可,不然我不让你走!”
“好,你听着,我叫杨怀兴。”
“你叫杨怀兴,真的吗?”
“那还错得了!”
“有个杨怀玉,你认识吗?”
“什么话!杨怀玉,大宋征西军正印先锋宫,人称玉面虎,对吧?”
“就是他。”
“那不是外人,是咱的亲哥哥!”
“真的吗了“
“你怎么老是这句呀!真的吗,把'吗'字儿勾了去,我哪句话都不是假的里“
“那好。下马!”
“为何要我下马?”
“过来给我见礼!”
“凭什么!”
“杨怀玉不是你亲哥哥吗?”
“当然!”
“那你就得给我见礼!”
“你―“
“我是你亲嫂子“
这位正是孟九环。她清早离营,找寻杨怀玉。下定决心,找不着不回去。走到这儿,遇见黑水国巡骑。那黑大个儿叫猩猩罗海,是单云龙帐下晓将,若不碰上杨怀兴,还真就不好办了。杨怀兴下马见礼。孟九环眼圈儿一红:“你哥哥他―“
“我哥哥他连人带马坠下断梁山落马涧!”
“你怎知晓?”
“我就是知道。可怜呀,千寻深涧,马倒没摔着,人可是―“
“怎么?!”
“人一也没事儿!”孟九环唾他一口。
怀兴讲了巧遇杨怀玉的经过。孟九环听说杨怀玉受伤,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怀兴说;“亲嫂子,你把心放肚皮里边,我哥他只是皮肉擦伤,睑蛋儿没伤着,照样漂亮。三五天就能回前敌,和你团圆。嫂子,你快带我去庆州见爹娘去!”孟九环不干,坚持要怀兴带她去看怀玉。怀兴拗不过她,也知她见不着怀玉,实在是放心不下。怀兴说:“亲嫂子,不见我哥你怕是吃啥也没味儿,干啥也没心。那好,咱们各奔前程,你奔落马涧,我奔庆州城。”九环说:“不行!我是你嫂子,你叫起来还带个亲字儿,那就得听我的!山路崎岖,岔道又多,我一人儿走丢了,你哥哥能答应你吗?你送我去!”
怀兴无奈,只好拨转马头,绕山梁,下山坡,走上通往落马涧的小路。走了一半儿,怀兴说。”好嫂子,就送到这儿吧。顺小路一直走,就进谷了,水往哪流你往哪儿走,就看见涧边儿的篱笆院落,我哥哥正等着你去亲热呢。我不敢回去。一回去,怕我过去的亲爹现在的干爹不让我出来,憋到我哥哥伤好再上前敌,就把你兄弟我憋坏了!”也不等九环应允,拨马就跑,见九环没追他,才放心前行。又一想,别走老路,万一干爹撵来呢,我绕条道儿走。这么一折腾,可就晚半响了,怀兴又找野店打了个尖,耽搁了不少工夫,赶到困蛟河,已是天黑时分,碰上杨文广。怀兴劫了亲爹的粮驮,还打他老子一钢鞭。赶到庆州城下,父母都不肯认他。
曾凤英认定生下的是死婴,哪曾想如今变成了欢蹦乱跳的大小伙儿?再加上正气头儿上,她恨不得亲手劈了这个伤夫的小辈。哪有心细思细想。杨文广也万没想到死婴复活,今日来叩关认父,净惦着挨这一鞭着实可恼。
杨怀兴无奈,又去迷羊谷救奶奶,饿虎山下挑滚龙木落陷马坑让单玉玲逮住,逼亲不允,满嘴硬话,还带骂街的,单玉玲恼羞成怒,才要杀他。到这里,咱可把前边儿的几处伏笔都交待圆全了。单玉玲那天当值,逮住杨怀兴,走下山头,只随从二百女兵,就为着说悄悄话方便。山上看下边儿比比划划,想听见说的什么,多长的耳朵一也不够使唤。她在山头,就看上这小伙的漂亮劲儿、彪悍劲儿了。杨怀兴越横她越得意他,这就叫一见钟情。那会儿男女相悦,多为偶然邂逅,逛公园看电影增进了解墙养感情,那是现在的事儿。女兵将杨怀兴推到崖边,嘴里喊着杀呀剐呀,尸身喂山猫儿脑袋给公主当球儿踢,共实是抄小过儿把他带走了。看不见这里,只当是真杀了呢。这也是遮掩单云龙的耳目。单玉玲精明,手下的女兵们哪有不会骗人的。
杨怀兴不明就理,还问呢:“为何不杀!”
“谁说杀你来着?”
“你们公主!”
“她要杀,让她自个儿动手。我们把你给宰巴了一会儿她反悔,我们上哪儿找这个头、这个脸儿、这个鼻子这个眼儿,和你一模一样一影儿不兴差的小伙儿去!”
“你们竟敢不遵将令!”
“用不着你为我们瞎操心,想想你自个儿吧,我们公主论模样,论武艺,论动心眼儿,哪样比不上你,看你把她气的,都快把人家给气哭了,你也不心疼!”杨怀兴一听,嘿,萍水相逢,我心疼她也心疼不着呀:又上来一个溜缝儿。”告诉你吧,我们公主节烈冰霜,多少太子小王上门提表,她一概全踹,连正眼儿都不瞥一下。从来不苟言笑,见男人绕道走,谁敢上来搭讪,那得挨嘴巴里别当我们公主找不着驸马,见男人往上粘,剜到筐里就是菜!”
一路上唠唠叨叨,把他押到插花帐,连绑绳都给他去了,告诉他:“马在外边儿喂着呢,你爱跑就跑!呆会儿我们公主更衣回来,你别再杵倔横丧,真气得她杀了你,你该多冤!不光关乎你一人儿,公主不说了么,还关乎着穆元帅呢。这可不是唬你骗你,真正肥猪拱门儿,有便宜事儿!”
怀兴心想,啥便宜我也不拣。不一会儿,公主进来了。卸了盔甲,一身女儿装,更显妩媚,冲怀兴一笑:“怎么样,非让我杀了你不可?”怀兴扭头不理。他也看明白了,这公主没多大辣气,真杀我?哼,她还真舍不得。亲兵端上茶来:“小将军渴了吧?请先用茶,又敖糖又搁枣儿,喝了嘴甜说话不噎人。咱们这就给你备饭,你吃饱了喝足了,再发豪横底气也足。”公主笑着说:“该干啥干啥去,别在这里多嘴!”女兵一抿嘴儿,走了,倒把怀兴弄得脸上通红。公主说:“将军,我们外番女子侃快,不似你们中原忸怩作态,你莫错会意,我可不是水性怀春之人,我仰慕你是杨门之后,才如此对待,不然,哼???别寻思你是小白脸儿,又有把子蛮力气,我就看上你了?我是看上你们老杨家代代英雄!”杨怀兴不接茬儿,只是瞅她,这位自称侃快脸大的姑娘,倒了儿也脸红了。公主说:“我大姐遇人不淑,明知驸马是奸细,还发狂变死爱个没完。我不干,我不要细作,我宁可嫁给敌人!”她更厉害。
“大姐夫叫石玉,知道入迷羊谷的通道,我大姐相跟窥探,也知道了。昨天晚上,她留下一张地图,又附了一张短柬,说她要尽忠心,同时尽妇道,要节义双全,为国殉夫,让我相机救穆元帅出谷,以成全附马得遂夙志。她殉因殉夫殉了没有,我不知道反正直到现在也没回来。我姐姐性烈,作妹妹的说不听,劝不动,我无法可想。现在,知道迷羊谷密径的,只我一人儿。我说手操穆桂英生死,你当那是说着玩儿呢!”说到这儿,单玉玲哭了,越哭越委屈,抽抽搭搭言道:“我姐姐十有八成是不在人世了,遇上你,你又看不上我,瞧不起我,拧着我恼着我故意气我,我杀你又不忍心,恨你又恨不起来,我真是无路可走了!”这一哭,把怀兴心给哭软了,他面带愧疚声音也柔和多了:“适才语言冲撞,多有得罪,还请公主恕过小可才是。”
他一改变态度,公主更哭大发了。”父王年老性懦,哥哥独揽大权,他刚愎自用,欠志效忠西夏,姐姐又生性刚直不肯顺变,只知以死明志,不晓时势民心。我早看出西夏侵宋,数国受扰,多少生灵涂炭,这决不是什么正义之师。我想救黑水免遭战乱,让父王不睹兵舞,又哪有回天之力?想只身及宋,救出穆元帅,随军做通事向导,立些微功,以赎哥哥黩武之罪,可我是一个女子,孤身无依,在异国异军,又怎么立足?我想托身杨家,一方面是仰慕杨家忠烈,一方面也想此身有靠,谁知你不解我心,把我看做轻浮之女。我……”把杨怀兴也哭得眼睛发潮鼻子发酸了。
怀兴说:“我虽是杨家之后,可眼下爹娘不肯认我,怕我帮不了你什么忙儿。”他讲了自己的身世和投亲的经过。单玉玲听了,破涕笑道:“儿子打老子,还给爹爹当爷爷,人家怎肯认你了。”
杨怀兴红脸低头,心说,你别提这些露脸事儿了,我上哪买后悔药去。玉玲道:“真的假不了,你娘知道真情之后,你不认她,她也非认你不声们我还是……”她不说了。那意思杨怀兴明白,她还是愿意给我当媳妇儿。有了这一哭,怀兴对单玉玲有了同情心,再看这位公主,咋看咋对心思。两人商定,先将亲事搁起,待救出穆元帅之后,听凭她老人家作主。
就这样,天刚擦黑,单玉玲带时刻不离左右的二百亲随女兵,督押着三十大汉,各持锹锨镐镬之类工具,到在困蛟河,在一大片一人多高的芦苇后面崖岸上,按单玉珠所绘地图找准地方,大镐一顿足刨,果然不到二尺即现空洞,搬石运木,拔草掘树,不到一个时辰,一个足可容一人乘马出入的洞口出现了。
杨怀兴说:“你带兵守住洞口,我沿洞入谷,引奶奶出来。”单玉玲说:“洞口有芦苇隐蔽,不知内情绝对找不到,不用守,我和你一同入洞。”杨怀兴道:“你还是守着点儿为好。那事儿,我会哀求奶奶答应咱们的。”单玉玲红着脸瞪了怀兴一眼,不再争了。杨怀兴骑马,十名壮汉各扛着大口袋,里面装的全是大馒头,蘸盐水的烤羊腿。点起火把,进入洞口。火把不灭,说明洞里有空气流通,也不知走了多久,到在尽头,拨开水草,见这边洞日前临干潭,四周草木丛杂,乱石堆垒,马匹已难通过。怀兴说:“喊!”十名壮汉扯着大嗓门儿喊道:“困在谷中的弟兄们,过来,送大馒头来了!”立刻,二十铁骑张弓搭箭将洞口封住。
怀兴说:“你们后退,请我奶奶过来!”
“谁是你奶奶了?”
“废话!除了穆元帅,还有谁配给我当奶奶!”穆桂英到在前面,一看洞口小将,不认识。
“小娃娃,为何管本帅叫奶奶?”
“你是我奶奶么!我?????一半句也说不清,您让兵丁把路清出来,我们好出洞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