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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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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总以为自己是万能的,想只手遮天,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以为既定了的约束、要求就不会改变,以为时间在从来没等过谁的当尔,一切的一切都还会一如当初。 九年,会改变许多东西。江山代有才人出,誓言要万岁、万万岁的野心家早入了棺材,无忧无虑的天真娃儿也可能嫁人生子,枝荫满树头了。 时间是残忍的。 “娘,你非嫁那个人不可吗?”试探的语气轻响在家徒四壁的小屋里。说话的小人正缠着对镜梳妆的海荷官。 说是对镜梳妆,也只是一面生满铜垢的镜台,模糊的镜面映照出略圆的轮廓,海荷官转过脸来翩然一笑,看得见她一张水晶莹透的脸,翦水双瞳转呀转地,格格的笑声不见待嫁的羞赧,净是调皮淘气。 “当然嫁,他可是所有追求者里最大方的,鱼要挑肥的才有油水捞,你总不会要我捡个穷光蛋嫁吧!?”她利落地在绾起的青丝上簪上一朵喜气缎花当头饰,戴上重得跟什么似的凤冠,簇新的绸衫、价值连城的霞帔,她挑起一颗米粒大的珍珠,心中喟叹着真是有钱人的玩意儿。要是她真心想嫁的人,就算只用条大红帕子她都不在意,但是,世间事有哪件能尽如人意的? 人强不过命运的。 “他瘦得没半斤肉,脸色又黄又黑,我不喜欢他。”小男孩更别扭了,对她挑中的对象有一百二十分的不满意。 “我也不喜欢,”海荷官拉了下着地的裙摆。“可是你别忘了,我又不是真嫁他,他答应给我们一间店,我总要回馈他一下,给他一点面子,帮他做场戏,过河拆桥不是做生意人该有的格调,反正过几天娘就回来了,不用紧张。” 嫁人,又不是黄花姑娘上花轿——头一遭,她,经验丰富的很。 朔阳闭上了嘴,要谈判,他压根儿说不过他娘,可是他打从心底就排斥那个财大气粗,嘴巴还镶了金牙的暴发户,他娘值得更好的人。 可是,他也清楚,一个带拖油瓶的女人是不会有好男人要的。 “傻小子,这几天你暂时跟米铺的水大娘住,千万别回这里来,你够机灵,自己要照顾自己,娘只要甩掉那个痨病鬼就回来接你。”海荷官假装没看见他不自在的模样,敲敲小男孩的头,眼中全是宠溺,朔阳是姊姊留给她的,而姊姊……算了,不再多想了。 朔阳握紧拳头,不服气的眼充满水雾却很快地擦掉,他够大了,不能在这种日子里哭,打死都不哭! 上了花轿,高昂的唢呐声起,单调凄厉,特意吹奏的声浪加入其他乐器的配合,顿时热闹起来,彩炮凭空响彻,宫灯齐亮,钹旗遮去半天的云空,敲锣打鼓,娶亲行列在热闹的街头掀起波浪一样的高潮。 不断飘打进轿帘的热浪和街头巷尾议论纷纷的声音,抹去了海荷官嘴角淡淡的勉强笑容。 她合上眼皮,无悲无喜。乘机养精蓄锐吧,可以想见的,一群如狼似虎的妻妾,一个即将成为她的天的好色丈夫,不过,这都不是能让她担心的事,这次,是她第几回的出嫁?数不清了,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她美其名的“丈夫”数都数不完。 骗子?答对了,她是个道地的女骗子,专门骗婚,骗钱,骗好色的男人……她和朔阳要活下去,她不想用女人的天生本钱去青楼倚门卖笑,只能变相地出卖另一种灵魂。 她靠在轿背的头歪了歪,眼皮眯得更沉了,当务之急,她该想好过几天闹剧结束,还有哪个地方可以搬去的…… 除非是弹尽粮绝,米缸里连一粒米都没有了,还要附加整修木材的器具该到送修保养的时间,戈尔真才会老大不愿地骑着自己放养的马匹上市集,然后一口气把东西采买整齐。 他的僻性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凡事要求做到尽善尽美,所以什么事也都要自己来,可是采买这种琐碎的事对他来说却是一种酷刑。 盯着老管家开给他的采购单,他满心不情愿地从种苗行出来,眼看纸条上还有好几项东西还没买齐,啧,要他上渔市场买鱼?删!过冬用的棉被?删!他一目十行,一路将购物单上看不顺眼的项目自动去除,反正回去了不起把耳朵锁起来,让老管家吼两声就算了。 说来说去全是他那群狗党朋友们肇的祸,说什么怕他寂寞难耐、饿死没人知道、不欢石谷会变成垃圾石谷之类的屁话,硬塞给他一个宫廷总管,该死!害他还得出来买东买西。干么,大饥荒也用不着买这么多东西!劳什子的清洁用品那又是什么鬼东西?! 当他心情一路沉入谷底准备毁尸灭迹,将纸条一揉了事时,一阵风吹来,卷走了他手上的单子,他从来不看路之外的眼睛,正巧跟正要穿过街弄的喜轿触了个正着。 他被轿帘掀起一角暴露出来的容颜给震住了,虽说只是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喜轿的窗帘又恢复密不通风的样子,可是,有什么闪电般地划过他曾经的记忆,一身懒洋洋又不带劲的他,倏地化成长虹挡住迎亲的队伍。 “你……想干什么?”吹鼓吹的乐师差点没把吹头塞进嘴巴。举牌的人也放下了彩牌,金府迎亲的粉红金字从云天落入泥地。 “我要见她。” “怎么可以,她是金老爷的新娘,是你说要见就能见的啊!”陪在轿侧的媒婆出来帮人场,新娘要是有个失误,别说媒人钱拿不到,金家的恶势力也不是她惹得起的。 “我想见的人,就算天王老子也拦不住!”他轻轻抬了下颚,原来漫不经心的神情不见了,这些平凡庸俗的人们老是不知进退,给了脸不要脸。 媒婆理直气壮的肥脸慢慢扭曲了,一个人的气势怎能说变就变,刚刚只觉得他粗犷性格,只是个长得吸引人的男人,怎么才一眨眼,靠近他三尺外都觉得胆寒。 “拦住他……强盗在光天化日下抢亲啊……”媒婆的尖叫还在喉咙里滴溜地转着,戈尔真势如破竹,早就拨开想阻拦他的人,掀起轿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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