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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讲究些,才更足以显衬出皇上对先太后的这份孝心。”她温言道:“记住,这是春季诸大典里最重要的一件事,大家都得打点起十二万分精神,千万别搞砸了,知道吗?”“是,阿童姑姑。”

  就在此时,一个慢悠悠的嗓音响起一“是谁那么大胆,竟敢毀坏了本宫新种的几盆牡丹?”阮阿童一怔,连忙转头,欠身作揖行礼。

  “奴婢参见贵妃娘娘。”

  身着华丽贵妃袍,在贴身大宫女搀扶下款步而来的,正是目前在后位虚悬之下,后宫最为尊贵之人一诗贵妃。

  “咦?阿童姑姑,你怎么在这儿?”诗贵妃讶异地看着她。

  “回娘娘,”她瞥见身旁的阿圆脸色突然一白,再想到那篮于中夹杂交错间的红色花瓣,心下微微一沉,暗道不好。

  “是奴婢没有注意,竟误摘了娘娘养下的牡丹花,请娘娘责罚。”“阿童姑姑——”阿圆一急,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

  她睨了阿圆一眼,细微得几不可见地轻摇了摇头。怎么说自己也是皇上身边的大宫女,若受责罚,也只是跪上个一炷香,或是打几板子便能了事,可阿圆就不一样了,宫中嫔妃个个都是捧高踩低的能手,若当真想要一个小小宫女的性命,也不过就像撵死一只妈蚁那般容易。

  向来审时度步步为营的诗贵妃,是不会在这明面上沉不住气,同她为难的。

  果不其然,诗贵妃一听说牡丹是她摘釆的,原本绷紧的脸色顿时软化了下来,只略显为难。

  “唉,没料想竟是阿童姑姑。”诗贵妃叹了一口气,“若论理,你都是这宫里当差多年的老人了,怎么还会犯下此等宫中大忌呢?”

  她低下头,“奴婢下回一定会格外小心谨慎,绝不再犯错,恳请娘娘恕罪。”“本宮怎舍得为了几盆花儿罚你?”诗贵妃一愣,随即笑了,“阿童姑姑是皇上最看重的宫女,又是时常服侍皇上的,若本宫当真罚了你,皇上也会不开心的呀!”

  “奴婢不敢。”阮阿童心下一惊,越发字字斟酌,态度卑微。“虽是娘娘说笑,奴婢却当不起。”

  “你同我之间还有什么好虚礼客套的呢?”诗贵妃笑容越见灿烂可亲,忽然凑近了她跟前,亲亲密密地压低了声音道:“本宫可是一直拿你当姊妹看待的,你若不信,那本宫便告诉你一个谁人都还不知道的秘密……”

  她下意识就想往后退,拉开和贵妃娘娘那过度亲近到瀕临危险边缘的距离,“娘娘金尊玉贵之体,奴婢不……”“本宫有喜了。”

  彷若平地炸起一声雷,砸得阮阿童脑除轰轰然作响,眼前发黑,脸上血色刹那间全褪得一干二净。

  “太医刚刚证实的,约莫有一个月了。”诗贵妃轻抚着还极为平坦的小腹,母性的慈爱光辉流露无遗。

  她脑中一片空白,全身冰冷。

  “该是一个月前,皇上突然行色匆匆来到景诗宮的那回……”诗贵妃面红如朝霞,娇羞无限。

  “那般狂风暴雨地素要了本宮,皇上本就勇猛非常,那夜也不知怎地,越发将本宫往死里折腾,呵,说句羞煞人的话,本宫也不知晕了几回去,皇上还是越发恋恋不舍,害得本宫隔天整整一日都起不了身。”她再也不能呼吸,无法反应。

  “后来本宫才知道,皇上是急着让本宮为他孕育龙种,为皇家开枝散叶。”诗贵妃笑得好不欢喜,状若热情地牵起她冰凉的小手,“阿童,你服侍皇上这么多年,现在又知道能再继续服侍小主子后,是不是也很为皇上和本宫高兴?”一个月前,皇上行色匆匆到了景诗宮……

  一个月前的那个夜晚,她拒绝了他,他一怒之下拂袖离去,那一切情景犹历历在目、断人肝肠——

  “来人,摆驾景诗宮,朕就不信没人稀罕朕了!”

  “现在,朕是决计不会让任何一个妃嫔有资格拥有朕的骨血的,你明白朕的意思吗?”然后……诗贵妃有孕一个月……

  她身子微微晃了晃,随即下死命地站稳了,脸色慘白若纸,心底浮现了一个浓浓讽剌、可笑至极的声音一阮阿童,就这样你便承受不住,那么将来呢?将来会有更多女子为他孕育孩儿,诞下一个又一个属于他与她们的龙子龙女,到那天,还有得你欲哭无泪的时候,那么你预备如何?你又能如何?

  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心相守,明明是昨晚才许下的情誓,今朝转眼间,都成了一场笑话。

  而她还是蠢笨得一如当年,就算再步步后退妥协,也改变不了他是个帝王的事实,无论是他的身,抑或是他的心,都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分去了他的宠爱、他的关怀。

  他和诗贵妃的孩于,必定是粉雕玉琢,一如当年的他那般可爱。又有哪个做父亲的,不会将自己的心肝宝贝当命那般疼惜?而身为孩于母亲的诗贵妃,永远会理直气壮、名正言顺地进占他身边、心上最重要的位置。

  到时候她呢?她又是什么?

  阿童啊阿童,现下你看清楚了吗?你从不是一个宽容大度的女子,你生性狭隘自私,你这辈子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身边妻妾如云、子女成群,而不生起一丝怨言苦恨,所以眼前诗贵妃能为他做到的,能许给他的,远胜你多多了。

  那么,她在他身边,还有什么好自觉与众不同的?

  阮阿童缓缓闭上忽然酸涩痛楚难当的双眼,只觉心跳得越来越缓慢、越疲惫。

  这条路,走到尽头只是一片黑,那么还有必要再坚持下去吗?

  “奴婢……恭喜娘娘。”她彷佛用尽力气才挤出一丝笑容,眼底,却是一片苍白的悲凉。

  诗贵妃有孕的消息,由暗中保护阮阿童的副统领寒兵先行一步向玄清凤禀报,之后,才是一脸喜色的太医急匆匆来报。

  “微臣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贵妃娘娘已然孕有龙种,真是我朝之幸啊!”太医欢喜激动万分,完全没有注意到龙椅之上,皇帝脸色大变的异状。

  “她,真有孕了?”玄清凤脸庞从未这般震惊难看过。“是,微臣亲自号脉,贵妃娘娘有一个月身孕了,决计不会有错。”他心头涌起一阵慌乱感,可在最初的惶然恐惧过后,又隐隐约约有一丝奇异地、即将为人父的害悦感。

  孩子。

  “朕……就要有自己的孩于了。”他低声喃喃,“是朕的骨肉,是朕血脉相承、最亲的亲人……”下一刻,他好似唯恐自己弄错了,疾声问出自己一向对外声称的理由:“朕一直体贴贵妃娘娘身子虚,所以每每临幸过后,总会令她饮下避子汤,待调养好身子后再为朕诞育龙子。既然如此,她此番为何还能有孕?”

  “回皇上,微臣方才已查过脉案,贵妃娘娘于一个多月前因伤风进了补药,其中有一味药性怡巧解了那避子汤的效用。”太医说得害不自胜,“想是上天庇佑,万岁爷福气滔天,这才阴错阳差,让贵妃娘娘有了此机缘,好为皇上延续皇象血脉……”

  在最初的害悦之后,玄清凤恢复了清明理智,开始心中暗暗盘算筹划了起来。虽是意料之外的孩子,也打乱了他原先的计划,但尚堪欣慰的,是怀孕的是娘象背景单纯的诗贵妃,而不是其他出身权贵的嫔妃,倒也令他省心了三分“来人,赏诗贵妃十尺珊瑚树一对,夜明珠一匣,百年山蔘一盒……”他龙心大悦,笑得凤眸弯弯。“还有,朕今晚留宿景诗宫?”

  “奴才遒旨。”内务总管忙领命去了。

  一直静静伫立在暗处的寒兵神情默然,直待清皇也重赏了太医一番,让其退下之后,这才缓缓蹐前一步。

  “皇上,微臣可还需要回阿童姑娘身边暗中保护?”玄清凤一怔,终于自欣害的心绪中回过神来,俊脸掠过了一丝没来由的尴尬。

  “这是什么话?朕是高兴有骨肉了,可跟阿童有何冲突?难不成你以为朕有了孩于,便不把阿童敢在心上了?”

  “微臣不敢妄测圣意。”寒兵暗叹了一口气,恭敬道,“皇上,微臣该回去执行任务了。”

  “快去!”他催促道,待寒兵消失在面前后,脸上的笑意渐渐敛起了,眸子里透着一抹忐忑不安的深思。

  阿童……现下心里定是不太好受吧?她该不会以为他故意骗了她吧?

  明明就是君无戏言,对她说出的每句话都出自真心,他从未有想欺骗、伤害她的意思。

  可,她能明白他吗?

  思及此,玄清凤再也坐不住了,急匆匆起身冲向外。

  阮阿童悄悄地去了一趟太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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