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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说什么每天都想著我,全是狗屁!"珊娘小脸气得煞白,边收拾行囊边气愤地掉眼泪,“还不是说些该死的场面话,我就知道读书人没一个好东西,嘴上说的是一套,心里想的是一套,实际上仿的又是另一套……我真是个大白痴,才会千里迢迢跑来自取其辱。”

  她怎么会因为想念他想念过度,就忘了他对于他们之间的事,那原就闪闪躲躲的态度呢?

  “珊娘啊珊娘,你究竟是在仿什么傻事?"她哽咽自问。

  人家明明就对她没意思,她居然还一头热地找上门来,现在被人羞辱要怪谁呀?

  珊娘气苦地跌坐在客栈硬邦邦的床上,小脸上的倔强之色全被惨然伤心所取代了,旁徨悲伤得像个被人丢弃在大街上的小狗。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他的怀抱是那么温暖又那么炽热,他脸上惊喜若狂的神情是半点都矫饰不来,可偏偏为什么……

  “死君实秋,臭君实秋,比一百一千一万个臭鸡蛋还臭的君实秋!"她恨恨地捶著包袱,眼泪滴滴答答往下掉。

  想起在十里坡野店里的每一个回忆,他对她的好,他对她的温柔,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心田里,可是他一次又一次的欲言又止,一次又一次的为难讪然,甚至最后的不告而别,又分分寸寸地凌迟著她的心。

  为什么谈感情这样难?

  她恨不得能像菜刀手起刀落剁掉萝卜头一样,干脆俐落地和他来个一刀两段,将缠绕在心底的情丝全部斩得干干净净,不再留一丝痕迹。

  可是她的理智提醒她要有骨气,要有志气,死都不能被人瞧扁……无论她怎么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却还是敌不过当她回想起他闪闪发亮的双眼,他温柔潇洒的笑容时,那怦然心悸无法自己的感觉。

  她该怎么办?从此后真和他各走各的道吗?

  “孙珊娘,你话为什么要说得那么急、那么快?你就不能控制一下脾气,别再那么冲动了吗?"她忍不住埋怨起自己。“要是他当真了怎么办?"

  可懊恼自责了半晌,她的自尊又重新抬头了,再度痛骂自己的不争气。

  “孙珊娘,你醒一醒!你还要守著一个不会爱你的男人多久?你刚刚跟他狠话撂得对!士可杀不可辱,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既然感情没个好下场,又何必跟他客气呢?"

  “可是他都说了要娶我……”

  “你就那么没志气,人家委曲求全的你也要?"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强摘的瓜不甜,强求的姻缘不圆,这点道理你还不明白吗?"

  “可是……”

  “不要再可是了!"最后理智终于战胜情感,她倏地站了起来,泪痕斑斑的小脸满是坚决。“回十里坡!"

  来这趟京城真是大错特错错错错到极点……不,应该说,她该感谢这次进京让她终于看清事实,终于决定死心。

  就放他自由吧,如果功名利禄是他最向往的天空,而她只是牵绊住他翅膀的那根绳子,那么在他感到厌恶前,她何不提早自动解开这一切的束缚?

  至少,别让他恨她,也别让她和他之间所拥有的美丽回忆最后变得不堪。

  总有一天,他会找到愿意用生命爱护的女子,而她也是。

  珊娘想到这儿,纷扰痛苦的心稍稍平静了许多,盈著泪水的双眼里透著一丝云淡风清的苍凉。

  许是命中注定,她也不能不认命。

  第十章

  实秋焦心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穿梭,拚命找寻著珊娘的踪影。

  他打听过一间又一问的客栈,可是京城这么大,即使他跑断了腿也无法找完所有的客栈。

  但就算他跑断腿,他也要找到珊娘,告诉她,他真的很爱很爱她。

  管他什么肉麻不肉麻,他痛恨自己的迟疑再度重重伤害了一个真心爱他的女人。

  “君实秋,你真是个大笨蛋!"他颓然地坐倒在城东的旧石桥墩上,捂著疲惫焦灼心痛的脸庞,喑哑地低喊出声。

  连进京赶考这等大事都轻轻松松解决了,为什么要他向心爱的姑娘诉说情衷,他却连番搞砸了?

  终究,他还要要白痴到什么时候?

  他的笨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早该知道珊儿从来不会介意他究竟是状元还是强盗,是有钱人还是穷光蛋,她喜欢的就是他,从来不是他的身分,可是他就因为自己该死的、莫名其妙的心慌离开了她,现在又因为自己肉麻真心话讲不出,又再次失去了她。

  “这下是君兄吗?"身穿月牙长袍,腰系淡金腰带,俊美迷人的孔乙人笑吟吟地出现在他面前。

  实秋缓缓地抬头,深邃黯淡的黑眸毫无表情地望著他,“孔兄。”

  “怎么了?见你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是不是大试不顺利?"孔乙人关心地问道。

  “跟那个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站起来,转身就要走。

  “嗳,且慢!"孔乙人连忙追了上去,热切殷勤地问:“那是为了什么事?君兄大可说出来,说不定小弟帮得上忙呢。”

  “你又要给我送富贵了吗?"他无动于衷,继续大步往前走。

  他不能再将时间浪费在痛苦自责里了,他要找到珊儿,他一定会找到她的。

  “君兄,小弟再怎么说也是京城里的地头蛇,如果你有什么事不妨托我,我必定帮你办得妥妥当当。”孔乙人笑咪咪的道,“不管是吃的住的用的玩的,统统问我便行了。”

  “多谢兄台。”他冷冷地回道,“我没有兴趣,何况你帮不上我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正所谓在家靠兄弟,出外靠朋友,兄台就将我当作朋友,好歹让我帮一次行不行?"孔乙人死缠烂打。

  “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鸡婆的人,难道我不想让你帮不行吗?再说我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正在客栈里骗举子们的钱,我又怎么能相信你?"实秋索性开门见山。

  没料到孔乙人还是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很得意地道:“话可不能这样说呀,兄台。我那些试题不只是单纯的试题,还是拿来试人心的,事实证明他们贪心呀,怎么能怪我呢?咦,不过你又没买我的试题,怎知我卖的是假?"

  他耸耸肩,“看考场里那些凡是有跟你买试题的考生冷汗狂飙,骂声不绝就知道了。”

  “兄台好不冰雪聪明。”孔乙人掩不住赞赏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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