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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但是……

  “玄哥哥,你身上好臭……”爬到一半,她嫌弃的捂着鼻子,要前进不前进地犹豫不决。

  “你说什么?”玄子铁声冷的沉下音。

  “没有、没有,就是有点小小的味道,我忍忍就是。”宫清晓识时务的松开捏鼻的手,龟速的继续往前爬。

  看她可怜兮兮又有些娇气的模样,玄子铁心中有再大的火也成了小火星,呼地一吹就灭。“还耍小脾气,冷死你算了,我连赶了半个月的路,这点气味在所难免。”

  闻言,她惊恐的睁大眼。“你是说你有半个月未净身?!难怪臭烘烘,我……我还是离火堆近一点……”

  想到他一身污垢,宫清晓慢慢地往后退,她一向是爱干净的人,不能忍受连澡都不洗的臭人。

  冷就冷吧!总比臭死的好。

  可是一只长臂不允许她退缩,老鹰捉小鸡似的将她拎起,搂入充满血腥味的怀里。

  “你变轻了。”羽毛一样的重量。

  她闷闷的一嘟嘴。“是你变壮了,我好歹是出身名门的小姑娘,被你这样拎来拎去我多没面子。”

  寂静夜里,他冷冷一勾唇,“你也没那么守规矩,叫你走你偏不走,自找的。”

  她一点也不像闺阁千金,待在绣阁里绣花,做女红,学琴棋书画,反而如男孩子般到处跑,仗着父兄的宠爱胡作非为,搞得人仰马翻,给父母、兄长去收拾善后。

  真正的名门闺秀不会夜半不归,也没有胆量救助濒死之人,还像在市集买菜般论斤论两的讨价还价,为一名陌生男人上药毫不胆怯,居然有闲工夫细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而在这之前她根本没认出他,对所救之人的品性一无所知,她就不怕所救非人吗?

  “喂!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要不是我见义勇为,有人溺己溺的精神,你这时候已是一具尸体了,对恩人要客气点,不要踩我痛脚。”规矩是用来打破的,墨守成规太无趣。

  因为宫府五房只剩下庶出三房留守祖宅,上头几座大山都搬开了,所以在家独大的宫清晓完全不受规矩的约束,不用早起请安,不必看其他房头的脸色,更无须受制于人,他们一家是放出笼子的飞鸟,天宽地阔的任其飞。

  说实在的,她很喜欢现在的生活,祖母的原意是抛弃非她所出的庶子,任他孤苦无依的自生自灭,孰料却给了三房另一条活路,没有老夫人的压制,他们反而走得更平顺。

  “暖和了吗?”

  面对突然转变的话题,宫清晓怔了一下,不自觉地往热源处靠近。“玄哥哥,你在发热吗?”他浑身热呼呼地。

  受那么重的伤,伤口发炎在所难免,只要能挺过去,那些伤跟蚊子叮的一样,痒过就没事了。

  “我刚吞了药,不打紧。”韩若晓的药一向很好用,头痛脑热一服见效,他压榨他弄了一瓶。

  韩若晓是个大夫,一个从不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的游方大夫,他医术精湛,一手银针能活死人,有一口气在他就能救活,又有“活暗王”之称。

  他更喜欢玩毒,救一个人便在一个人身上下毒,藉以观察毒发的情状,他好精进改良,达到他要的完美。

  “不过真的很温暖,除了臭了点。”不能挑剔了,有个暖炉在身边就该知足,臭就臭吧!

  “小小……”她还敢嫌弃。

  失血过多的玄子铁其实有些体力不济,他昏昏沉沉的强撑着,时而清醒,时而恍神,身上的伤痛到他几乎昏厥,全靠身边的小东西不断和他说话,他才能维持清明。

  在万籁倶寂的深夜里,她成了唯一的抚慰,他想若没有她的陪伴,他可能撑不过去,就此断送了性命。

  “没嫌弃,你别吼我嘛!我说的是事实,你全身上下哪里不臭,明明是神仙一样的人儿,如今邋遢得不能见人,我认不出你也是情有可原,你看你都快成了路过乞讨的乞丐,无一处不衣衫褴褛,谁见了谁都想绕路而行。”她虽说不嫌弃,但神情和语气都透出一丝勉强。

  “你可以不说实话。”被她一说,他也觉得臭气熏天,可是以他目前的状态,能撑着不昏倒已是极限,连抬高手臂都异常困难,再无余力净身。

  玄子铁的臂膀轻轻拢紧,将冷得发抖的小人儿护在胸口,微晃的火光照亮洞壁上的双影,一晃一晃地摇曳着,宫清晓稚嫩的面庞也落下明暗交错的阴影,长睫如落羽。

  “我是老实人呀!你看老和尚的头顶光光,能把人的内心照出,我就算不诚心拜佛,可是佛祖面前不生妄言,你真的不是从最臭的沟渠被捞起的?”他一身死老鼠味和腐泥味道。

  “我被追杀……”性命危急之际,没人会挑地方藏匿。

  “我知道,三十七道伤口嘛!你真的很倒楣,砍这么多刀也死不了,我被针扎到手指就痛得要命了,而你像块破布,缝缝补补凑起来,活着比死还痛苦。”他肯定很痛。

  这时代没有速效止痛药,不痛才怪。

  一听她“兴奋莫名”的说起三十七道伤口,玄子铁额侧的青筋浮跳了一下,他命在旦夕值得雀跃吗?这丫头简直……简直是幸灾乐祸。“你看了我的身体……”

  她反应极快的一回,“我不会娶你。”

  他眼皮一抽。“你说反了。”

  “喔!反正都差不多,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我修理了你的身躯……”她“修”得很彻底,每一寸肌肤都检查过,包括他大腿内侧那横切一刀,缝合最难。

  基于她生活在古代,女红还不错,能绣两朵花,虽然无法和名家比拟,但已能拿得出手见人。

  凡事要有备无患,谁晓得那个心胸狭窄的老太婆会不会突然回来,她挑三房的毛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事先准备好好过临时抱佛脚,她不求精,只要低空掠过就好。

  慈善院有很多老人和小孩,老人常有病痛,小孩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因此院里备有不少跌打损伤和止血散、包扎伤口的布条等,宫清晓做贼似的溜进去偷出一些疗伤用具,以及她偷藏在院里的蒸馏酒。

  其实最难的是一针一针的缝合,她就读餐饮学校时是教过简易的急救法,可是要缝伤口真是太为难她了。

  不过事到临头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她将针和线消毒,用的是一般缝衣服的针线,事急从权,先把血止住再说,以后就要看他造化了,伤口没感染便是捡回一条命。

  “是上药。”她多想“修理”他?

  “好啦!计较这么多干么,不过你为什么被追杀,还好死不死的跑到我们这穷乡僻壤来。”宫清晓的好奇心不重,就是随口一问而已,不然两人大眼瞪小眼很尴尬。

  沉郁的眼眶泛红,他目光看向水波粼粼的小池子,强忍住哀伤。“两年前,我大哥送我爹战死的尸首回京,他是死于背后中箭,也就是说我方阵营射出的,他死于他所信任的将士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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