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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三公子!三公子!快开门啊!”急促的敲门声,加上极力保持恭敬却难掩惊慌的声音,由门外传来。

  东窗事发,逃不掉的审判?蔚云黯然想着: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等一下,我马上来开门。”

  上官君骅起身穿衣、对蔚云柔声道:“没关系,你不必下床。”

  他错把她的惊慌当成害羞,蔚云苦涩在心里。

  上官君骅缓缓放下锦帐盖住若隐若现的纱帐,确定床上活色生香的美丽身躯完全被隔绝,没有春光外泄的可能时,才移步前去开门。

  “什么事?”

  “三公子,云姑娘在您这吗?夫人说有话要问她。”

  来了!蔚云竖起的耳朵听到她预料中的事。

  被打?被骂?被赶出门?可想而知,上官大人不会这么容易罢休的。

  蔚云整衣而起,面对她的未来。

  “我不答应!”上官君骅大叫。

  一场家庭革命展开了。上官大人、上官夫人、上官朗月、上官重星、上官君骅,当然还有被告蔚云,所有人齐聚一堂,谁也没缺席。

  “这个女人伤了朗月,不能再让她待在上官家!”上官大人喝道。

  “那是因为大哥想凌辱她!”上官君骅为心上人辩解。

  “你有人证?”上官大人眯起眼睛。

  “没有。”上官君骅讪讪道。

  “那是她勾引我进房,然后意图用簪杀了我。”上官朗月冷冷道。

  “她叫你进房你就进房?大哥也未免太好骗了!”上官重星插嘴道。

  上官朗月面色由青黄红白,一连转换好几种颜色。

  “重星!没你说话的份!”上官夫人护短道:“这女人是红颜祸水,风骚狐狸,朗月只是一时迷惑而已。”别人的孩子死不了,自己的孩子最重要。

  “云儿不是这种人!”上官君骅急道:“她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我相信她!”

  “那么你认为这便你大哥的错?”上官夫人冷哼,“君骅,你在兄弟手足之情与儿女私情之间,选择了这个外人?”

  她伸手指着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蔚云。

  对!这才是重点!她是外人,他们是不会相信外人的!即使这个屋内的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无辜的,也只有君骅一个人会帮她,其他人全都会向着上官朗月。蔚云非常明白这点。

  “我帮理不帮亲!”上官君骅为自己辩解。

  “好一个帮理不帮亲!”上官朗月斜睨着他三弟,“女人为理,兄弟次之,这是堂堂上官家三公于奉行的圭臭?”

  对!这也是重点!她是女人,活该她是个女人!发生这种事,绝对不会怪到男人身上,女人,天生担负了道德把关的责住。以前,他在刘府被捧在掌心,从没这等觉悟,现在,她更能体会当年小莫平日讥诮讽刺的前卫言辞,所为何因。

  “怪了!如果说兄弟为理,女人次之,那么大哥当年为什么会相信三弟勾引了祺姑娘,而不是祺姑娘引诱三弟?”上官重星优闲地又插嘴。

  祺姑娘是上官朗月的宠妾,出身冀北青楼,经过身分漂白后顺利娶进门。进了门发觉上官君骅犹胜大哥三分,心生爱慕,三番两次投怀送抱被拒,恼羞成怒下,一状告到上官朗月那儿,致使兄弟失和了好一阵子。后来上官家顾虑面子,将祺姑娘居所迁至离上官君骅最远的菊苑,并规定上官君骅不得跨入一步,祺姑娘也不得越界,才粉饰了这场纷争。不过兄弟两人从比嫌隙渐生,再加上上官朗月的心结,手足之情就更淡了。

  上官朗月见二弟存心拆他台,道:“这里没你说话的份!”他气极败坏地重复他娘刚刚说过的话。

  上官重星滑稽地用两手食指在嘴前打了个叉叉。

  蔚云感激地看了上官重星一眼。原来上官家除了君骅,还是有人站在她这边的。

  “祺姑娘是清白人家的女儿,这个女人狐媚惑人,且来历不明,操守本就值得怀疑,不能相提并论。”上官夫人这话是说给二儿子听的。

  “漂过白当然够“清白”了。”上官重星咕哝。

  “你说什么?”上官夫人瞪着他。

  “没有!没有!”上官重星摇着手。

  “不论如何,侍郎府不能容一个不知廉耻的乡野村妇继续捣乱,从今天起,将这个女人关入柴房,直到她俯首认罪为止。”上官大人下了判决。

  蔚云的举止根本不是乡野村妇的样,上官大人却为了儿子的前途名声,故意忽略实情。

  “等等!爹!为什么不听听云儿的解释?”上官君骅仍不死心。

  “你可认罪?”上官大人虚应了事地问道。

  “无罪可认,只是觉得悲哀罢了。”一直冷眼旁观的蔚云突然有感而发,淡淡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匹夫之罪?壁之罪?花因气味而招蜂蝶,因艳姿难免采撷,花之罪?蜂蝶之罪?寻芳人之罪?”她的目光扫过静待下文的在场众人,缓缓吟道:

  酒池肉林商君忍,箪食壶浆迎王师;

  天命姬姓紫微星,封虐全因坦已姿。

  美人笑引骊山火,兵马往返君信失,

  西周政毁东周续,幽王之过归褒姒。

  馆娃宫兴离子胥,卧薪尝胆随吴祀,

  黄池霸业付东流,不罪夫差罪西子。

  后官偏怜赵氏女,柳腰柔袅汉祚蚀,

  莽夺前汉开新鼎,燕啄皇孙延祸至。

  禄山起舞恨怨生,天宝难继开元治,

  敌军亡走马嵬坡,玄宗独活杨妃死。

  董倾吕迷为娇娥,板荡时局狡计使;

  父子龃龉兵戎见,千夫齐指貂蝉赐。

  这首近似愤怒的平反词,是小莫束之高阁不愿示人之作,堪称颠覆女祸论的叛逆歌,题名即为“美人怀璧行”,歌前作了短短的序,蔚云还摘下其中的一句,陈述自己的心情。背这首歌词只是一时好玩,从没想到会有藉它发抒自己无奈的一天。

  从没有过这样感同身受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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