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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往日,她一颗芳心献给皇上,不曾思考过值不值得。爱上一个人,若真不必计较值不值得,不担心有无回报,她应该也能很快乐吧。

  只可惜她有血有肉、有思想,她快乐不起来,她会计较。

  严冬希罕的暖阳,照得人浑身暖洋洋。方萱梅在后花园伴着言儿,恍恍懈懈的瞬间,四周寂静得让她误以为犹身处于不见天日的碧渊宫中,冷清如出一辙。

  宫里如何了?皇后娘娘现下脱罪否?年蓉说要对付五嫔,不知要如何对付?

  方萱梅皱着眉,衷心期盼年蓉早些收手。若让皇上或娘娘得知,年蓉的下场就不只是下半辈子在冷宫里度过那么简单了。

  除了宫里混乱,京中亦是一片萧条。沦落飘香苑两日,除了受些惊吓与皮肉痛,还约略知晓战事已造成京中人心的浮动。歌舞升平的首善之都,才不过几日就成这副模样,要是她不出宫门,由得碧渊宫死寂的气息粉饰着,她还犹以为天下太平,战事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动乱而已。

  她的避世,导致她消息不如后宫嫔妃们灵通。但状元府不但感不到烽火味,人们口耳相传的战事情报,亦不曾流入并划破府里的寂静,让她同样有种不知民间疾苦的遗憾。

  “姑娘,天冷了,请进屋去暖暖身子吧!”负责伺候她的蕊珠,手提了件长袍而来。

  “我想在这儿陪言儿。”方萱梅由得蕊珠将长袍披上她身子。

  “那不如就将狗儿也一起带进房去吧!姑娘身体要紧。”知道方萱梅相当喜爱言儿,有时连睡觉也一起,蕊珠便建议着。

  她伸手想拿言儿的食钵,好引它跟着入内,岂知言儿不悦地低呜警告,还弓起了背,吓得蕊珠赶紧缩回手。

  “不可以喔!”方萱梅拍拍它的背安抚,言儿便温顺地摇起尾巴。

  “它很听姑娘的话呢!”蕊珠惊叹,“除了大人和张管家,就是姑娘能使得动它了,也不知大人是如何调教的。”她转着眼珠思索,恍然大悟笑道:“说不定,就因姑娘是未来的夫人,狗儿也识相地知道要听从姑娘的话,是吧?”

  方萱梅失笑,不知该怎么说。

  状元府里,人人视她为未来的状元夫人,下人个个待她有礼,蕊珠更敬她为女主人,亦步亦趋地像伺候个脆弱瓷娃娃。只因她看来纤细脆弱,容颜又苍白,气质缥缈得像不食人间烟火,唯恐她随时化作一缕轻烟消失无踪,蕊珠可看得紧了,就怕她出了岔子。

  有必要如此紧张她吗?方萱梅叹息。

  刚从一个牢笼脱逃出,又跳入另一个牢笼,来来去去,她的日子又何异于以前?状元府与碧渊宫又有何两样?同样的与世隔绝,冷清如出一辙,下人态度恭敬如一,而男主人……

  则看都不看她一眼!连这点也不遑多让!

  “大人呢?”方萱梅悄声而问。

  “啊?大人今早进宫面圣去了,姑娘不知吗?”蕊珠诧异道,随即又自作聪明地笑了,“一定是回头想给姑娘个惊喜,所以才不说的。”

  “给我惊喜?”她不懂。

  “大人在朝中一向少与人结交,上朝的机会也不多……”蕊珠心直口快,惊觉会让方萱梅多心,赶忙改口,“照这情况看来,大人很快就得皇上重用了,姑娘也为大人高兴吧?”

  “嗯。”

  “那么,姑娘最好劝劝大人……”蕊珠神秘兮兮的语气引起方萱梅的注意。

  “嗯?”

  “劝大人该积极些,多和朝中人来往,不要整天闷在书房里。”蕊珠又觉逾越了本份,又赶忙笑着解释:“咱们作下人的,当然希望大人能过得如意。大人多出去走动走动,多和同僚来往,往后日子也才顺遂啊!”这样,街坊传说状元遭闲置的流言,才好早日消除,她保留了这点。

  对她家大人的失意,蕊珠其实还说得含蓄了。

  她更庆幸大人已许久不曾上青楼酒楼,否则方姑娘若是知道,一定会更难过。

  蕊珠根本不知,方萱梅便是让她家大人从讽香苑救回来的。“我也希望他过得如意。”方萱梅衷心道。那她的如意谁来关心?

  见鬼了!

  打他被皇上架空职权,削了大半权柄,他就不曾受到宣召,今儿个是次什么风?该不会是三王爷造反,打仗打得皇上脑袋胡涂了吧?宣他这曾垂涎于他皇后的家伙入宫?皇上应是连他的面都不想见了啊!

  傅谦并不为这天降荣宠感到兴奋。战争打了也快有一个月了,三王爷已露出败象,眼看离太平之日不远,皇上想必龙心大悦,他可以奢望皇上的心情还不错,应该不会找他麻烦吧?

  但自文皇后脱罪,皇上积极整顿京城和宫里,据说揪出不少造谣细作,皇上该不曾“顺便”查出他窝藏昭仪吧?

  傅谦反复揣测各种宣他入宫的理由,就是不得要领。他已不大相信天下会有运气这等事,就算有,应当也轮不到他;但倒霉的事,他倒疑心第一个就往他头上砸来。

  紫晨殿内,阳廷煜面无表情地凝视跪地的傅谦。

  “傅卿家,平身。”

  傅谦恭立于阶下,自始至终不曾抬头,亦不曾试图说些什么,不论是问候、巴结、诉苦还是客套,像是根本不懂把握这难得的面圣机会。阳廷煜也怔怔望着他许久,感到他大异于昔日容光焕发的模样,心中略有不忍。

  黯然失色……对!就是黯然失色。

  傅谦本是他极为看重的臣子,但他辜负了他的期望,竟去招惹他的爱后,气得他削了他的权,将他闲置至今。据闻他与朝臣并不和睦,想来也与仕途失意脱不了关系,官场里的人哪个不是势利眼!

  “傅卿家,许久不见,近来如何?”阳廷煜温声而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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