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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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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很尴尬。在她面前哭泣的男人长了她十多岁,加上到台北来以后,所有的店务都是他一步一步带著自己上来……她不觉得自己有什麽资格让他道谢。“文忠哥,那没什麽大不了的,真的!你帮了我很多忙,我才担心你会坚持要辞职呢!” “不、不会的。”邓文忠摇头。“池姐收留了我,我会努力报答池姐跟新羽小姐的。” “什麽报答的!听起来好奇怪。”她扮鬼脸,努力用平常的语气开口:“文忠哥,我只是你的雇主而已,又没有跟你签卖身契,更别说我这个没用的老板,懂得东西还没有你一半多,不要这麽夸张啦……我们别说这些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你打电话给玻璃行了吗?” 男人楞楞地看著她,似乎还不能适应话题改变的速度;好不容易回过神,连忙将眼镜挂上鼻梁,犹豫地点头。“喔、喔。新、新羽小姐,我刚刚打电话过去,他们说明天……” 听著邓文忠叨絮著玻璃行那边的回覆,她心里想的,却是胡孟杰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关於“晓梦轩”。 ……真正的价值,只取决在人的心里。“晓梦轩”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她缓缓抬高手,触碰胸前那块姑姑送给她的坠饰,深呼吸。 第二天早上,她比平常提早了一个钟头出门,准备到店里等待玻璃行的人,还有……今天应该会回台湾的胡孟杰。 昨天一整天,男主角连影子都没有出现。他有一个已经安排好的工作,必须在那天早上飞往香港。 原本,因为那个突发状况,他打算将机票延后,但是她坚持要他依照原订行程,去进行他的工作。 她不希望他太过配合她,那样……太“像”男女朋友了……尽管两个人眼下的情况,其实连半点暧昧的馀地都没有了。她还是不死心,继续垂死挣扎。 似乎也明白了她的想法,那个男人只是定定看著她,意味深长地微笑,什麽话也没有多说,非常听话地飞去了香港。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 事情已经很明显:她喜欢他,从一开始就是。阳刚味十足的外型、风趣的谈吐、清晰俐落的头脑,胡孟杰太过符合她喜欢的男性类型,也所以,自己一开始针对他的反应,才会那麽激烈。 她不想要爱上他。叹口气,很清楚自己的问题在哪里:她……害怕。 她所知道的爱情,并不是甜美的果实。 没有理会围在管理员台前似乎在谈论些什麽的人群,她直接往室外前进。 打开伞,正要踏出大楼门口,讶异地发现门前停了一辆救护车、两辆警车,还有一两台新闻台SNG车。 她好奇地看著眼前的景象,有些疑惑。发生了什麽事吗? 不远处,一名漂亮的女记者站在冷冽的雨幕中,尽职地面对摄影机,一本正经地叙述新闻概要。她拉长了耳朵,却只能勉强分辨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字眼:“……女子……坠楼意外……正在调查……” 穿著白色制服的医护人员抬起担架,走向不再吵闹的白色箱型车。远远地,她似乎看见一抹灰蓝色从白布的边缘泄漏出来。 被警方用黄色布条围住的现场,有一摊怵目惊心的血迹。 死亡。 不受欢迎的记忆残像在脑中忽而闪现,心中突然涌出一股莫名的惊慌,不听使唤的恐惧几乎要从紧缩的胃里蹦跳出来。 鲜黄、艳红、缟白、灰蓝。救护车上的红色灯火熄灭了。 她用力摇头,深呼吸,告诉自己是她想太多……不会的!不可能有这种事。 但是,胸口的心脏似乎有自己的意志,坚持以一种不祥的速度猛跳著。早晨太过低温的空气渗进衣袖、侵入肌肤,她的手腕好痛、好痛,激烈的痛楚,开始撕裂被冻到有点麻木的神智。 突然,记者的声音在淅沥的雨声中变得异常清晰:“……是知名律师,曾因为广美案名噪一时,近日因为……” 雨声倏地转大,再次淹没了记者的播报。手上的伞落到地上,发出一声细微的哀呜。 她摇头,嘴巴张成一个滑稽的形状,连叫声都发不出来,滚烫的眼泪抢在黑暗之前,滑下没有半点温度的脸颊。 雪君姐……雪君姐…… 握住左腕,她踉跄往后退,一个不小心,后脑用力撞上冰冷的金属门框,眼前蓦地发黑,一下子失去了意识。 第七章 妈味,今天我考了一百分耶!老师说我好棒……还有,妈味给我带去的便当好好吃,隔壁的周伯彦好羡慕,还想跟我交换便当来吃耶!哼,我才不要给他吃呢,谁叫他每次都故意超线! 妈味、妈味,你听我说啦……妈味,你为什麽在哭呢?妈味? ……妈,你看一看我啊…… 妈,爸爸不会回来了。他、他今天晚上……要加班……妈,你别胡思乱想。 我恨他!我恨他!他为什麽要这样做?他为什麽不能对她再好一点? 妈、妈…… 血……都是血……她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流出这麽多血来…… “新羽,我可以进去吗?早上没有告诉你,其实我就住在转角那一间,我们以后就是邻居了。” “……一个人出来住,要自己多照顾自己。都这麽大的人了,别要人家操心。” “……看到池姐的葬礼,我好像看到自己的下场:一个独居的老女人,孤孤单单地走完人生最后一程,身边连一个作伴的人都没有……” “死者是国内知名律师,曾因为广美案名噪一时,近日因为千山集团土地取得问题,与国有财产局兴讼……” “死者是国内知名律师,曾因为广美案名噪一时,近日因为……” “死者是国内知名律师……” “死者是……” 眼睛刷地张开,湿润的瞳孔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黑暗,惊慌迷惘的眼神,彷佛刚刚逃离恶魔的追逐。 他放低了声音,问:“新羽,你要水吗?” 她楞楞地望著他,还没有回过神,轻轻回了声:“……好。” 站起身,他走到门口向管理员要了一杯水。还没有转身,他听见背后传来一声细微的喊叫,充满了困惑和痛苦的哭泣声音,像是负伤的小动物在猎人的陷阱中发出的凄厉哀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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