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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这是要她许下承诺吗?不曾给过人承诺的无音犹豫地看着他的侧脸。

  她很想答他的,可是到了舌尖的话却说不出口,因为就算是脱口答应相偕到老,这份期限,也只属于她个人,然而他的生命,并没有期限,到时,当她的时候到了,她能放得下、走得开吗?而被她留下的他,又该怎么办?

  那些他曾爱过的女人们当年的心情,此时的她忽地有些明白,在坚守爱情之余,她不知自己是否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年华老去,而他依旧年轻如故,青春是一种折磨,而永恒,更是一个试炼的刑期。

  叶行远紧屏着呼吸,甚是希望能听见她的亲口挽留,于是他默然地等待着,但她始终没有开口,没有要求他留下,也没能对他说出个令他能够再次赌一赌的答案,直至胸腔再也受不了这份苦闷的烧灼感时,断下决心长吐出一口气,举步又复朝外走去。

  永远太苦。

  这点,或许已活了千百年的他早已深刻知晓,但她不过只是个凡人,仅想在有限的生命里绽放一回而已,她没有勇气,与他一同分担生命永不凋谢的无奈。

  当叶行远离去的足声已远,无音缓慢地回过身来,面对外头不见光明的夜色,积蓄在眼中不甘的泪水,落人了夜色里。

  梦里不知身是客,清醒方知,原是陌路人。

  美梦易醒,原来他们已经走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刻。

  “这东西我可收不起。”藏冬两手环着胸,紧锁着眉心直对摆放在桌上的烫手山芋摇首。

  特意跑来灵山的叶行远,没料到得到的答案会是这样的。

  他难掩脸上的错愕,“你没办法处理?”在他的印象中,这个不务正业的山神一向是无所不能的,岂知藏冬竟也有做不到的事?

  “这家伙不是神界可以处理的。”收不下也不想收下的藏冬,拒绝之余替他提点了一盏明灯,“找佛界吧。”这个老友也真是的,百年没见,好不容易重逢了,居然带了这种东西来给他找麻烦。

  “佛?”叶行远霎时茅塞顿开,“他是魔?”

  藏冬再仔细瞧了瞧铜镜后,头疼地拧紧眉心。

  “恐怕是。”他才为了只呆兽躲了一阵天兵,好不容易清闲了数日,他可不想又为了一只魔而搬家。

  一直探不出申屠令底细的叶行远,诧愕之余,恍然大悟地调过头瞪视着桌上的铜镜。万分没想到,这些日子来与他交手的对象,来历竟是如此,在对申屠令另眼相看的同时,他不禁为自己捏了把冷汗。

  耳边,犹清晰地回响着那日申屠令的警告,申屠令说的没错,这些日子来,申屠令的确是一直在对他放水,也幸好申屠令愿意与他这般周旋没失了耐性,不然……

  决定把麻烦接下来的藏冬叹口气:“这面四神镜就暂放在我这吧,我会去找人把它处理掉的。”看样子他得去那座和尚庙逛逛了,这么久没见了,也不知对方还记不记得他。

  “嗯。”他闷闷地应着,兀自站在原地不动。

  藏冬怪异地扬起眉,“你还不回去?”事情都办完了,他还杵站在那干嘛?他不回家看着他的主人?

  在听见他的催促后,叶行远依旧沉着声不说话,满脑子所想的,是那时与无音擦身而过的心情。

  藏冬在他的沉默中回过头来,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的双眼瞧着,半晌,在看出了些许端倪后,开始有些埋怨铜镜里那个兴风作浪的申屠令。

  “你在躲什么?”对他了解过头的藏冬大大地吐了口气,“躲人?还是躲你自己?”为什么花朵的性情都是这样子的呢?容易受到风儿的摆弄,一颗心也这么禁不起动荡?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都有吧。”在老友的面前,他并不想若无其事,也不想去苦苦掩饰。

  “找到你的眼泪了吗?”打算解决他这件小心事的藏冬,转眼想了想后,边搔着发边问。

  “还没有。”经他这么一提,叶行远这才想起忘了问他,“为什么我的眼泪会在那里?”当年他分明就将眼泪丢弃在这里的,怎会无故流转至花相园?

  藏冬朝他挤挤眼,“因为有人把它拿去那里呀。”

  “谁?”未和他商量就把他的肉身轻易给了外人?叶行远反感地皱起了剑眉。

  “一个你老是看不见她的人。”藏冬伸指敲了敲他的额际,刻意笑得很暧昧,“是我把眼泪交给她的。”

  没心情跟他开玩笑的叶行远挪开他的指尖,“你到底交给了谁?”

  然而藏冬却抬起一手先要他缓缓,收去了笑意后,将两手收进袖里,肃穆着一张脸看向他。

  “先告诉我,你还是认为每个将你种出来的人,最终都会遗弃你吗?”还是先把他这个根深蒂固的问题给先解决了再说好了。

  叶行远听了,眼眸顿时闪烁不定,似是被踩中了心中的痛处般,不得不别开他直视的目光看向一旁,喉际硬涩地低吐。

  “事实……就是这样。”这一点,他不都以身证明过好几回了吗?

  藏冬怯怯地举高右掌,说得很无辜,“可是,上一回你真的弄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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