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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你若离开海道,离开了我的神力范围,你就将性命不保。只要你待在迷海里,你就可继续活着,一旦你踏出了迷海半步,任谁也保不住你。”

  “你在胡说什么……”急于反驳他的涟漪,挣扎地想起身,他却收拢了双臂将她紧搂在怀中。

  “你的命是我给的。”他下后悔地将他抹去的一切告诉她,“你只能活在有我的地方。”

  力抗着这事实的她,急忙抬首看向他,但在他脸上找不到一丝犹疑或是谎骗时,她怔怔地摇首。

  “我不信……”

  他也很习以为常,“无妨,反正你向来就不信我。”

  海鸟追逐着划过海面的船只,在船尾声声轻啼,不再言语的北海将她置靠在自己的臂弯里,让身子尚未复原的她能够感到舒适些,任凭她失神地靠在他的怀中接受打击。

  “当年的你,就是因此而不让我跟其他的罪神一块走?”虽然她不愿给自己太多的期待,但她还是只能归出这么一条让她既喜又悲的结论。

  “对。”他以一指勾起她随着海风纷飞的长发,执至嘴边亲吻。

  她惶然地问:“没有你,我就不会存在了?”她连岸边都末到达,就已像是自鬼门关前定过了一回,一旦她上了岸,那后果……

  “我生,你即生,我死,你亦然。”一手造成今日局面的北海,平淡地告诉她他为他们两人所决定的命运。

  没为此而感到感激或是庆幸的涟漪,在看了他那早已接受事实的模样后,苦涩地笑问。

  “你因此而不得不留在人间?”原来,他未返瑶池,就是因为身旁有了个绊住他的绊脚石。

  火气迅速被她撩上来的北海,忍不住气恼地问:“我就不能是心甘情愿吗?”

  难道就不能是心甘情愿吗?

  其实,不只是她,他人也曾这么怀疑过他,就连他自己,也曾这么怀疑过自己。

  一百年前,就在两界之战即将掀起的那日,来到中土与天孙、女娲会合的他,抬首看着天际上纷纷离开的众神时,他也在问着自己,为什么他就是不能抛开一切,尾随着众神离开人间,或是不顾一切为神子们豁出去,为他们向人子一决死战?

  当他亲眼看着因神子而痛苦不已的女娲,和那个虽是生性冷漠,却觉得自己对神子有责任的天孙时,站在做与不做边界线上的他,赫然发现自己,心思其实根本就不在两界之战上,亦不在神子与瑶池之间。

  而是在个女人身上。

  是,她是没有无上的神力,更不像其他女人般爱他爱得欲生欲死、非他不可,她甚至在夜里没有开口对他说过话,无论他再如何多情,她都一如冷冰的湖水般冷淡,可她在海边等待他的纤弱身影,就是捉住了他的眼、他的心,即使他再怎么抗拒和说服自己,他就是无法不为她心动,即使,他找不到半个可以为她而独留在人世的理由。

  他无法骗自己毫无感觉,也无法骗自己,胸口里的那颗心,仍然还是只属于自己而已。

  “北海?”等待着他作出决定的天孙,在一旁出声轻唤。

  犹疑的眼瞳,在接触到身畔的两名神人后,当下有了一番笃定,他沉默地看着他们。  

  瞧瞧女娲,勉强自己一心成全了欲望无止无尽的神子之后,她得到了什么?一场即将来到的死期。而天孙呢?明知自己将会战死,却因是造物主,而不得不为那些玩得太大却收不起,只能找上神人收拾残局的神子而死。

  若是自私皆是神与人的天性,他为什么要为神子舍弃一切?成全了他人的自私,谁来成全他的?

  无法抑止的笑容出现在他的面前,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人间的这一切,再荒唐不过。

  “还记得你问我愿不愿为神子战死吗?”

  “你有答案了?”等着看他一块出征的天孙,在见苦他啥都没准备,也似乎不打算有所行动时,深感不妙地瞧着他那似不定了什么决心的脸庞。

  “我的回答是我不愿。”思索了多时,他终究是无法斩断心中的依恋,不得不为一人而负天下人。

  “等等……”虽然早知道一开始就有所犹豫的他,很有可能会作出这等决定,天孙还是一手抚着额,要下计后果的他缓一缓。

  “为了她,我不能死。”心意已决的北海扬袖一挥,毫不恋栈地转过身,打算在还来得及挽回一切时赶回迷海。

  知道他这一去,海道将会有什么下场的天孙身形一闪,定立在他的面前拦不肯,但他却扬掌一震,不顾老友的阻拦也要回去。

  “北海,你救不了那些罪神的!”被他逼急的天孙忙吼住他的脚步。

  北海凝视着远方,头也不回地告诉他。

  “我要救的只有她一人而已。”

  “她是个人!”都说过她上不了瑶池,也不可能永远伴着他,他是还想怎样?逆天而行吗?

  他缓缓侧首,天外飞来一笔地问。

  “告诉我,在无穷无尽的生命里,你可曾有想得到的东西?”

  从没想过这问题的天孙,在他专注的目光下,突然发现,面对这个问题,他竟连个答案也没有。

  甚至,就连个想像的余地也没有……

  “无。”他不得不承认。

  移山倒海,轻而易举;造人创世,也花下了多大的工夫。

  千年来,他与其他的神人一般,看尽人间七情六欲,虽说他也加入其中,但仍是个被高高奉之其上的神人,双手不沾尘埃,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自然也不曾有过想要追求什么的心情,更遑论这世上哪有何求之不得的东西,他拥有的,太多了,而真正能够体会过的,则少到连他也不愿去想像。

  也曾和他一般的北海,得意地向他扬高了唇角。

  “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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