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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他被你吓坏了,哭得好惨,以为妈妈要死掉了,你叔在家里安抚他。”

  她点点头,安心了,垂下眸子,有点困。

  “爹地,抱。”小时候,她总这样对他撒娇。

  严君临没好气。“你几岁了!”

  “不管几岁,都还是你的小情人啊。”

  他哼了哼,身体倒是很诚实,坐上病床,将她搂来,轻轻拍抚。

  将脸埋进他胸壑,满足地吁口气,有了爹地的宠爱与支持,便觉能量满满。她闭眸,低低吐声:“不要担心,爹地,我现在很好。”

  就算没有婚姻为保障,这个男人随时都可以走,那也没关系,她不需要名正言顺地占有他,现在这样她就觉得很幸福了。

  §第十五话 幸福的轮廓

  她睡着后没多久,在事务所加班的蔺韶华闻讯,急忙赶到医院。

  严君临看了他一眼,朝外指了指,示意他外面谈。

  蔺韶华见她睡得沉,随后跟着出来。

  —出病房,便急着问:“又甯怎么了?”早上跟乐乐出门时都还好好的,怎么才半日不见,就进医院来了?

  严君临没回他,在病房外的家属休息区坐下,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坐。”

  严总太威严,又是丁又甯最敬重的长辈,他不敢造次,恭谨地坐下。

  这态势——看来大有“我们好好聊聊”的意味,他放缓呼吸,严阵以待。

  严君临睨他一眼。“不用紧张,只是聊聊家常而已。”

  “……”若是向怀秀来跟他聊家常,他就不会那么紧张。

  面对严君临,他总有几分气虚。当初,答应会好好陪着又甯走完人生路,却中途食言,违背了男人之间的承诺,对方虽未曾多说什么,他自己也觉汗顔。

  “甯甯小时候很好养,不挑食,还会帮我吃掉我不想吃的食物。”思及此,冷肃面容不觉勾起些许像是微笑的柔软线条。

  “……”还真是要话家常来着?

  “但你一定不知道,甯甯有一阵子,得了厌食症,大约是国中那时候吧,突然什么东西都吃不了,吃了就是吐,瘦到只剩一把骨头,只能每天靠打点滴维持生命。医生说,是压力太大所造成的生理反应,我怎么也想不通,一个才十四、五岁的孩子,哪来的压力,让她严重忧郁到不能吃、不能睡。”

  “那……后来呢?”

  “我跟怀秀都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否则她会死。可是无论怎么问,她就是不肯告诉我们,她到底有什么心事。直到有一天——”

  他其实也不太记得那一天发生什么事,只是静静看着病床上打着点滴、得靠药物才能入睡的她,脑海里浮现好多她小时候的画面,她犯错哭着求原谅、她撒娇喊爹地的软嗓、她贴心帮他吃掉讨厌的食物、她赖在他身上讨抱卖萌……她真的很乖很甜很可爱,只要抽空拍拍她的头,她就会像得到全世界一样,笑得星光灿烂,其实,他总是很忙,没有太多时间陪伴她、听她说心事……

  现在想听,她却不肯说了。

  他很恐惧,那一声“爹地”,是否会从此成为绝响,再也不会有人,带着甜甜的笑,勾住他臂弯,靠在他肩膀撒娇。

  而后,她醒来,定定望着他,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爹地,不要哭。”

  他哭了吗?他甚至不知道,原来他流泪了,他这一生,没流过几次眼泪,父母过世后便再也没哭过。

  但那一日,他控制不了涌出眼眶的酸热,哑着嗓对她说:“那你好起来。”

  “我,很重要吗?”

  “很重要,非常。”这些话,从没对她说过,一辈子,也只说了那么一次。

  她回答:“好。”

  然后,就真的一天、一天,慢慢地好起来,开始能够进食,最后回到正常的生活,这件事,从此成为插曲一段,他们谁也不敢再提,害怕再度影响到甯甯的情绪。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她知道,她很重要,如果她不在了,爹地和叔心上划下的那道伤口,一辈子都会痛着,无法平息。有她,我和怀秀的家,才会完整。”

  吸了吸气,再度开口。“一直到前阵子,丁存义临终前,找过我们一回。或许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他说很感谢我们把甯甯养大。从他口中我才知道,甯甯早在十四岁时,就跟他联络上了,她知道,亲生父亲利用她,向我敲诈,恬不知耻地说,我跟怀秀又生不出来,他送了个女儿给我们,我们难道不该有所表示?

  我那时觉得,钱对我来说无所谓,能买到甯甯安安稳稳、快快乐乐成长很划得来,不想让这种垃圾父亲影响她。没想到,她不知什么时候发现这件事,我那时才明白,她那年差点送掉小命的忧郁症是从何而来。”

  她自己找上了丁存义,跟他説:“我以后会赚很多很多钱给你,拜托不要骚扰我爹地。”

  丁存义哪会理她?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跟严氏的负责人,哪个比较有油水可捞,笨蛋都知道。

  她哭着说:“你真的想逼死我吗?”她一死,他同样什么都捞不到。

  是真被威胁到?还是丁存义对女儿犹有一点仅存的温情?不得而知,但至少,他真的等了,等了五年,等她成年,等她赚了钱,供他挥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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