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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他真办到了,将她舍得干净,从此不再挂怀。

  “慕容。”她顿了顿,“我夫家复姓慕容。”

  他点点头,“慕容夫人,我们相识吗?”

  “你真忘了?一丝一毫,都记不起吗?”她注视着他的眸,不错过里头一分一毫情绪变化。

  是他说,一生一世,情长不移的,怎么她信了,他却悔了——

  他一顿,思虑再思虑,而后露出一抹歉然的无奈神色,“抱歉,前些日子生了场大病,脑袋病糊涂了,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若我们过去真曾见过,可否恳请相告?”

  眼睛不会说谎,他是真忘了,不留一丝情绪。

  既是如此,说了又有何用?

  扪心自问,她真希望他想起吗?那样的过去,想起来都觉心力交瘁,如今这个他,没有任何的包袱与负担,她又何忍让她回到过去,做那个重重压抑、阴暗而不快活的慕容略?

  要她选,她也宁愿留下如今的穆阳关,有处处关照他的兄嫂,有一群和乐的村人,生活平淡而朴实,而不是那个被遗弃、有着不愉快童年,在爱与恨、疚与悔中纠扯切割,一生尽是矛盾的慕容略。

  “不,我们并无私交,只是因你兄长之故,有过几面之缘罢了。”道出这一句,同时也道出了她的抉择。

  她选择穆阳关,即便这个他,将不再是她的。

  她这一提,才让他想起,“对了,今早我们在大哥家中见过。”只是匆匆一瞥,大哥也没让他多问,于是一时间没能认出来。

  “你身子好些了吗?快临盆了吧?丈夫怎没在一旁陪着?你——啊,抱歉,我多嘴了。”见她只是静静瞧着他,一句话也不答,他微窘地致歉。

  平时真的不是如此多话的人,只不过见了她,不自觉便关切地多问了几句。

  “都忘了请你进屋坐坐了,要不嫌蓬门简陋,请入内让我奉杯清茶。”

  她安静地随他入内,他将手中的竹篮子搁在桌上,替她倒了杯清茶,她动也没动,只是瞅着桌上的竹篮子,他解释道:“朋友知我嗜吃辣,腌了几罐辣萝卜,你要带罐回去尝尝吗?”

  “你喜欢吃辣?”

  “是啊,自小就喜欢。”喜好这种东西是与生俱来,无须记忆。

  她从来不知道,因家主不吃辣,所以他在她面前,也从来没有吃过。

  他曾说过,要抛掉原来的自己,去过另一个的人生,没有她以为的容易,是啊,要仿家主仿得像,他得舍弃多少的自我,连吃都不能随兴,她却从来没想过,他为她究竟牺牲多少、屈就多少,只是一味怨责……

  那陆想容才认识他半年,就知他吃辣,想必在这儿,他过得极自在,终于能够回归真正的自己,尽情做自己想做的事……

  那样很好,真的很好,他做的,必然就是他起的,有那么真诚的穆阳关,真的不必再让他做回别扭的慕容略。

  她咽下梗在喉间的硬块,将手中的药包搁上,“你把药给落下了,你大哥让我替你送来,叮咛你要按时熬来喝,就这样,没别的事了。”

  大哥有事,不是一向都唤家丁来传话吗?他不是个会麻烦他人的人,就算有那样的交情,也不太可能让一名孕妇独自为他跑腿。

  心底闪过一比疑惑,却没深想,见她连坐也没坐便要离去,赶忙追了两步,在前院唤住她,“慕容夫人,近日会在铜城待下吗?”

  她摇头,“不,今日便会启程离开。”

  往后……也不会再踏入铜城一步。

  今日一别,再不相见,贪恋的目光一再流连,要将他瞧个分明,清清楚楚刻印在心版上,供日后回忆。

  “这样吗……”

  也不晓得自己关切那么多做什么,总是觉得……

  “这样好吗?你就应是快临盆了,若途中……一个人,可以吗?”

  “家里头已备妥婴孩物品,留在这儿不方便。”

  “……也是。”这他倒没想过,她丈夫应是也在家中引颈盼着她归来,“那,预祝你一路顺风。”

  “你——也一样,好好照料自己,只要努力让自己快乐……就好。”

  他失笑,“你说这话,怎与我大哥一式一样?”

  那是因为,他们都知他前半生活得有多压抑,除了快乐自在,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即便得为此搭上她的爱情,都值。

  她甘心,用一生的孤独换他的快乐。

  “听说你要成亲了?那陆姑娘人好吗?你——爱吗?”

  “当然。”他落得毫不迟疑,人若不好,他怎会喜爱?虽然他原本没想那么早,只因不想大哥挂心,也就顺水推舟向容儿提了。

  “那就好。”她低应,“我走得急,没法备上贺礼,就简单备些礼金,届时再托你大哥交付,聊表心意。”

  “礼金就不必了,倒是欢迎你来喝这杯喜酒。”

  “恐怕——往后是没什么机会再见了。”她可以虚应两句,却不想再骗他,一字一句都不想。

  与他辞别,她转身踽踽独行,没再回头。

  穆阳关回到屋内,看着桌上的药包出神。

  想到她一名女子,挺着个肚子独行,这荒山野岭的,沿路又尽是土石坑洞,若是一个不慎跌了,那真的求助无门。

  怎么说人家也是专程替他送药而来,若没将她安全送回城里,心头总是挂记着,过意不去。

  思及此,他一转身,随后追了上去。

  她还能去哪里?

  望向无尽穹苍,心是一片迷茫。

  慕容庄,是不可能再回扶持了,最想待的那个人身边,也已无她容身之处,他以为她赶着回家,谁会知道……她早没了家。

  “孩子,回娘的故乡好吗?”那里,虽不见得有人盼望着她,至少是个选择,有了落脚处,不致失根飘零。

  “从头开始,就咱们母子俩,好吗?不会、不会太难的,别怕。”孩子频繁地动着,不知是在应许她,还是今日见着了亲爹,特别激动,一波又一波的疼痛间歇传来。

  她沉沉吐息,靠在路旁一株大树底下,等待痛楚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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