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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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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究竟瞧见了没有?在她醒来前,这问题在心头反覆缠绕了许久。 醒来后,对上她的目光,他便知晓,瞒不住了。 这便是风雨前的宁静吧?愈是波澜汹涌,她会愈沉着思考、分析现下的景况,绝不失了冷静及判断能力,而这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 算不算自作自受?他有些欲哭无泪地想。 “抱歉,不该对你动手,我当时急了,没想太多——” “为何骗我?”她坐起身,冷冷打断,“你可知,我为了这个谎言痛彻心腑,夜夜难以成眠?!” 他若恼她恨她、心存报复,大可以明着来,兄弟俩合谋扯这种卑劣至极的谎言来耍弄她,这算什么? 果然。 她非常恼怒,光看她失了一贯的敬重及礼便知。 也好,都说了吧,反正他也瞒得累了,再这么下去,她若要坟,总不能真造一座坟给她,好好的人,多晦气! “那是略的意思,除了没死成之外,我当时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他昏迷之前明明白白告诉我,无论如何,都要我告诉你,他死了。” 她闭了下眼,“在你告知死讯时,他人在何处?” “在房里,命悬一线,他是存心不活,狂灌了多种毒,发作得又猛又烈,日里夜里不断呕着血水,我什么都不敢想,拼命地灌他汤药,也不知到底有没有用,当时我真的以为,他活不成了……” 她倚着床帏,默默听着,不发一语。 “雁回,这怨不得他,他没有存心要戏弄谁,这条命能再捡回来实属万幸,没对你吐实,是因为他把过去全忘了,不记得你,也不记得那些恩怨是非了。” “我不晓得你怎么想,但对我来说,这是好事,让他可以重新再活一回,就算他真欠了你什么,一度也几乎拿命来偿了,还不够吗?这剩下来的半条命,能不能请你就放过他?” 放过——他? “家主明知,他死了我都愿为他守,如今他——” “雁回!”他低低一喝,“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就能如何,这句话,我曾对略说过,同样地,你也要面对现实,有些人、有些事,过去就是过去了,不要指望还能追得回来。” “为何?”她不懂,忘了,就不能重新再来吗? 她可以等啊,只要人活着,等多久都无妨,总有一天能等到他回首看她,如过去那般,带笑再唤她一声“小拾儿”…… 不能吗?不能这样吗? 穆邑尘叹道:“我问过他了,本来也有意要成全你,可——他现在有人了,昨日听懂寿面时,亲口告诉我,他喜爱她、要娶她。” 他……不仅将她忘得一干二净了,还……有人了。 莫雁回脑际嗡嗡作响,心乱如麻,不能思考。 不是说……一生只要她莫雁回吗?不是……一生一世,倾情不移? 偕白首,同欢愁,那样的誓诺,已遥远得追不回。 是她先不要的,他问了一次、又一次,她还是亲手推开他……他为何不能有别人? 是她……活该! 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她先舍弃了,而另一个人瞧见,万般珍视地拾起,她能怪谁? “如今他的心已不在你身上,再说什么都是多余了,感情之事无法强求,这你不是最清楚吗?略的强求,换来一身伤痕累累,你难道还要再重蹈他的覆辙?” “你们之间,究竟是谁负了谁,早已算不清,就当是这个兄长的私心吧,你没看见他当时的模样,不晓得要怕,我却是全程目睹,每每想起夜里都会惊醒过来,那个狂乱伤痛、无法面对自己,一步步往绝处去的慕容略,我这辈子是不想再见到一回了,或许他就是无法承受,才会不自觉选择遗忘,将过去抛得干干净净,你若不想逼死他,就放手吧。” 穆邑尘说得平缓,听在她耳中,却觉一字一句,都是无形的控诉。 若不是她,慕容略又何至于走到今日这步田地?说到底,她才是祸首。 “他在哪里?” “雁回——”他都说了这么多,还听不进去吗? “我什么都不会做,只是想看看他,至少让我确认,他好好的,没真埋在冰冷的黄土底下,这一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吗?” “……他在流云村,穆家老宅。” 她一点头,扶着腰腹起身,临去前,微微侧首,补上几句—— “你放心,看过他以后,我就会走,从此不再出现,让他永远摆脱掉这段不堪的过去。” 流云村吗…… 沿着小路步行而来,问了几个村民、找到了穆家老宅。 她立于围栏前,安静打量。 前头院子看出曾用心整理过,栽种了几株白菜,老屋看起来颇有些年代了,但因翻修过,看来不至于破落倾颓,一旁有棵老树,清风徐缓吹拂,送来淡淡的泥土与青草味,倒是午后不错的乘凉所在…… 这就是——他想过的生活? 与一般寻常人家无异,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凡得几近乏善可陈,却踏实平稳,不会再有那些算计与心机、攻讦与伤害…… 邻近大婶见她在门外伫立良久,过来问了她一声,“找阿阳?” 是了,家主说,这是他的新身份、新生活。 “他不在吗?” “应该是到村长家找想容去了吧,这小俩口,这阵子走得可近了,我看八成有谱了……” 家主也是这么说的,他没有骗她。 自顾自说了几句,又想到对方或许与阿阳不熟、也不感兴趣,才没搭腔,于是道:“要不,你再等会儿,我帮你喊他去。” 邻家大婶走了,她倚靠在护栏边,耐心等候。 原是预备要将一生都等下去了,如今这一会儿工夫不算什么。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一道身影朝她疾步而来,背着光,她一时瞧不清,模糊着,直到愈来愈清晰,在她眼前放大、再放大—— 不是缥纱梦境里,永远追不着、触不到的幻影,他真真实实,站在她眼前。 见她久久不语,他满心困惑,回视她眼底的蒙胧。 “姑娘……呃……”见她大腹便便,可又未如一般已婚妇人绾髻,顿时犹豫着,不知如何称呼。 没有,任她如何瞧,他眼底一片平静,不起波澜。 对如今的他而言,她只是一个毫无交集的陌生人。 来生,为奴为畜,但求不识你莫雁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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