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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一辆马车在大街上疾驶,她回神想避已来不及,车身与她擦撞而过,将她撞倒地面,漫天袭来的巨大痛楚瞬间将她席卷。

  “小姐!”陆武神色遽变,上前搀扶。

  “痛、好痛,哥哥……”未加思索,脱口而出的呼唤,是心头惦念着的那名儿,总是在她无助、伤心时,默默护着,无论她知不知晓。

  那年大雪纷飞,他救下奄奄一息的女娃,从此与他命运紧密相连。

  纯真无忧的年岁,她哭,他皱着眉头;她笑,他舒心展颜,长伴身侧的那人,总是为着她的喜怒而牵动心绪。

  添了年岁,添了新愁,不再稚嫩无知的两人,改变了相依相惜的情感。他不再瞧着她的悲喜,斥离她、厌烦她。有一回瞧见他对铺子里的女掌柜温言细语,有时失神瞧着那人,她心扉针扎般的痛,说不出来。

  她哭着远离了他,走向另一名男子怀里。

  后来,才发现,那女掌柜眼眉神韵与她有几分相似。

  一年又一年回顾,桩桩件件,他做的一切,哪一回不是为了她?要真厌烦了等待回应的日子,这七个月的婚姻中,不会掏心掏肺待她好,这一生他总在为她而等待,蹉跎岁月,她不懂时他都不曾丝毫怨怪,又怎会在她看见了他时,计较她付出太少?

  他若做了什么,唯一的理由也只是能让她更好,让她不带愧疚地走。

  笨哥哥……

  他又做笨事,委屈自己了。

  恍恍惚惚中,那深镂心臆的名儿,她从无一刻如此时般看得分分明明。

  “祈……君……”

  将她送回陆府,请来稳婆,却始终不见陆祈君人影。

  “少爷呢?小姐在盼他。”一路上,她冷汗直冒,面色惨白,无意识地落着泪,嘴上喃喃唤着的那个名字,没有停过——

  祈君。

  原来,小姐如此深爱他。

  “差人去找了——”话尾甫落,房门被仓促撞开,陆祈君行色匆匆地奔来,全然失了平日的镇定沈着。

  “盼儿!”她看起来好痛苦——轻抚失了血色的苍白脸容,拭了一手的冷汗。他急问稳婆。“现在情况怎么样?”

  稳婆忙清场,将人全赶了出去,俐落地交代烧热水、备上干净的巾子。

  “君……祈……君……”喃唤声弱如游丝,他听见了,迎上她着慌探询的手,五指牢牢交扣。

  “我在,盼儿,我在。”

  稳婆看了一眼,没再赶人。

  一个时辰过去,她气息愈来愈弱,孩子怎么也生不出来,稳婆都急得满身汗了。

  干净的水一盆盆端来,又染红了端出去,她从最初痛苦的喊叫,到后来,连喊都喊不出来……

  眼看她神志一点一滴流失,脉息渐弱,他急喊:“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要听实话!”

  稳婆为难地瞧了他一眼。“陆公子,我晓得这是陆家长孙,意义重大,您——得做个取舍。”否则再下去,两个都保不住。

  陆祈君急怒攻心,吼道:“取舍什么!保住母亲便是!”这种事还用为难吗?

  “那……我懂了。”稳婆立即要人熬来药汁。“喂她喝了。”

  陆祈君没有犹豫,接了碗便要往她嘴里喂。

  “不要——”抓住一丝清明神智,听见他与稳婆的话,她知晓这药喝了,孩子便保不住。“我……要孩子……”

  “听话,盼儿。孩子没了——”他一顿,忍痛接续:“往后你和陆武还会再有……”

  “不要,我不要!”她摇头,泪花纷坠。“那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她要留,她要他的孩子……

  见她如此抵了命执着要保住他的孩子,陆祈君心头痛不堪言。

  “别任性,盼儿!”他一咬牙,张口含了药汁,俯身贴上她的嘴,强灌汤药。

  “唔——”她紧闭着,不肯喝。用力别开头,使尽了力将药碗一翻。

  “陆盼君!”他气吼,又恼又急。“你非得惹我生气吗?”

  “你……走开……”她伤心泣喃,好怨他铁石心肠,赌气指控。“你……不要我了……不要我……就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为何……他总能如此冷静?难道他一点点都不会舍不得吗?

  她哭得惨惨切切,神志游离,浑身都是撕扯般的剧痛,却仍记得他对她说过的一字一句,哭着泣求。“我不要……和离,你……不爱我喊哥哥,我不喊……以后都不喊了……别赶我走……别……不要我……”

  “你这笨蛋!你以为这世上没了陆盼君,我真能独活吗?”他心痛难言,逼出了真心。“你以为我真舍得不要你?若不是为了让你拥有你真正想要的幸福,我说什么都不会放手。盼儿,我可以接受失去你,也可以接受你不爱我,只要你仍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笑着、快乐着,我可以身边没有陆盼君……”

  他哑了声,泪水跌落,一颗颗落在她颊畔。“可我不能接受,这世上没了陆盼君……一直以来,总以你的情绪为依归,世上有你,才懂方向……”

  没了她,他会茫然得不知如何度过往后人生,不知还能为谁而活……

  “原来……”这才是他的真心话,原来,他爱她如此痴狂。

  她闭上眼,默默落泪,为他心痛。

  “所以盼儿,算我求你好吗?把药喝了。”他端来第二碗刚熬好的药汁,含了倾身渡入她口中。

  泪,不曾断过。她启唇,饮下了药汁。因为懂得,她身上有他的冀盼,他的人生……

  她,不能死。

  孩子没了。

  盼儿小产,病了一场,虚弱地卧床调养。

  七月夫妻,宛如梦境一场,醒来,什么也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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