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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身分上成了情人,很多事都没了禁忌,她可以在洗完澡后,彼此依偎著一同观赏影片,可以牵著手到超级市场添购日常用品,可以讨论晚餐食谱,共同嬉闹地煮上一餐色香味不怎样的食物,然后吃得很开心……

  他们似乎跳过了很长很长一段,像是约会、培养感情什么的交往期,直接就跳到同居的居家生活来了。

  虽然这样说很羞人,但她心里其实一点也不排斥与他更进一步的亲密关系,在她的感觉里,他们已经好熟悉了,不过……他好像没什么动静,最多吻吻她、抱抱她,没再更进一步索求更多。

  也因为住在一起,许多情侣交往时不会知道的事,她都清楚,包括他的习性,包括他的生活,更包括——他夜里的恶梦频频。

  以前,偶尔也会如此,但不会这么频繁,好像——自从与她交往后,他作恶梦的频率增加了,夜里老是会听到他梦呓惊醒的声音。

  她暗地里忧心,却不敢探问,怕那背后代表的是极不堪回首的过往,他不想让她知道,她便故作无知。

  于是,她习惯了夜里睡觉不再锁门,只是虚掩著,关切他的状况。

  这种状况持续了将近一个月,某天夜里再次被他痛苦的梦呓声惊醒时,她无法入睡,想了一整晚,然后在隔夜入睡前,抱著枕头去敲他房门,笑意甜甜地提出要求:“亲爱的男朋友,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他眸色转深,挑眉谵笑。“终于懂得羞耻,知道当个二十岁的处女是多祖上无光的一件事了?”

  她脸色一红。“谁在跟你说那个!我只是要睡觉、睡觉而已!懂没?”

  他耸耸肩。“你想睡我,让你睡就是了,不必那么激动。”

  他的标点符号好像下错地方了,怪怪的,她哪有想睡他……

  一如往常,只要是她提出来的要求,他没有否决过。

  她这个男朋友……好像比别人的还有求必应,到目前为止,他们不曾像一般情侣闹过意见、吵嘴什么的,他根本什么都顺著她,吵得起来才有鬼。

  被宠到天边去的感觉是很幸福啦,但是日子一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对她,似乎小心翼翼过了头,竭尽所能满足她,几乎没了自己的情绪,这样是对的吗?

  这样的交往,他压力很大吧?所以,才会夜夜作恶梦吗?

  有几次夜里醒来,发现他并未入睡,支肘默默凝视她,指尖轻触她颊畔,见她醒来,低低问了句:“容,你快乐吗?”

  他惶然的眸底,有一抹不确定,像是怕自己做得不够,不足以呵护她。

  她不知道,他曾经遭遇过什么,对爱情如此戒慎恐惧。

  心疼他当时的神情,她冲动地便揽下他,主动吻他,献上自己。

  他微讶。“你想要?”

  “嗯。”不因为情欲,而是这一夜,令她心房悸疼的男人,让她想用全部的自己去怜惜他,以真实的体温给予抚慰,熨暖他仓皇的灵魂。

  这是她的初夜,感觉属于他的火热入侵灵肉,也入侵她幽微纤细的情感,他温柔得不可思议,小心翼翼不去弄痛她,给予她全然的呵护与快乐。

  她紧紧地抱住他,为那一瞬间极致亲密的感动而泪眼迷蒙。

  她想,她能明白女人为何总对她的第一个男人有难以割舍的眷恋,她从没有一刻,那么坚定地明白自己的心意——

  她爱他,好爱。

  原来爱一个人的心情是这样的。他那么不安,她会想把自己能给的都给他,安抚失措的灵魂,只求换他真心的笑容。

  于是,当他夜里又被恶梦惊醒,她会用自己的双臂抱住他,一次又一次。

  “我吵醒你了吗?”

  她摇头,替他擦拭额际的冷汗,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你到底在怕什么?”

  她可以一辈子都不问,却没有办法坐视他受困痛苦的灵魂,他一定不知道,他睡梦中卸下伪装时的破碎呢喃,有多绝望无助,任何一个爱他的女人,怎可能装作没这回事?

  话一问出口,感觉他身体僵了下,拉开她拥抱的双臂,掀被下床。

  晕黄灯光下,他伫立在窗前的身影,孤绝而苍凉,那是谁也拂不去的寂寥。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与他的距离好遥远,似乎,她从来不曾到过那个地方,碰触到他的心——

  “你要不要……去看个心理医生。”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心里的结解不开,夜里总是睡不好,他的身体已经够差了,禁不起更多的精神折磨。

  他静默了良久、良久,出口的却是——

  “我想,我们还是分房睡吧。我不想影响你的睡眠品质。”

  这不是影不影响睡眠品质的问题!他以为她一开始为什么要过来陪著他睡?就是不要他一个人被困在梦魇中难以脱身,她想要拥抱他、给他安稳的力量,但是现在看来,她似乎做得很糟糕,他绑死的结,她解不开,他甚至什么也不愿意告诉她。

  今天分房,那下回呢?是不是要说分手?

  在他转身拉开房门时,她的声音低低地由身后传来——

  “接受我的感情,让你很为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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