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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可是……舅舅……”

  “你管他讲什么,人生是我们自己在过的,你只要问问你自己的心,你想要什么?”

  她想要什么?

  太久了,太久不曾去面对自己内心真实的声音,怕听了太强大的渴望,就再也把持不住自己……

  她要的,一直都很明确,却只能在夜里低回,梦中一遍遍想了又想,朝阳升起时,又得压回心灵深处,假装不曾存在。

  那个让她想念得心口发痛、难以呼吸的名字——

  “尔雅……”两颗清泪,静静滑落。

  夏宁馨有些酸楚地微笑。“好,我去告诉他,他一定会快乐得飞回来——”

  手腕被握住,她困惑地回眸,只见夏以愿露出几不可察的淡浅微笑。“这一次,换我去找他。”

  从年少时期至今,都是他在迁就、他在后头追着她的,这一次,总要换她来为他们的感情努力一次。

  她要亲自——追回他。

  “宁馨——”她抬眸,双唇嚅动了下,夏宁馨由唇语辨识出那是在喊她的名字。

  夏以愿迟疑了下,终于抬起手,慢慢地抱住她。

  夏宁馨先是愣了一下,旋即红了眼眶。

  她这是在回应她那一句拥抱的要求吗?

  夏以愿贴在她右颈畔,她可以感觉到声带的震动,还有一些些湿濡的水气,却听不清楚她在讲什么。

  基本上她右耳已经完全丧失听力了,平时姐姐都会不着痕迹地站在她的左前方说话,她不可能会忽略这一点。她想,她是别扭得不好意思让她听见吧?

  没关系,她也不需要听,有些事情,只要用心感受,就足够了。

  入冬后,宋尔雅收到两件由台湾寄来的毛衣,以及围巾。

  纸盒下,压着两封信。

  一封是女儿给他的。上了小学后,她认识的字更多了,夏以愿相当严格地在督促她的学业——由每次寄来都一大叠、努力填满每一个格子的家书中可以看出来。

  生嫩可爱的字迹每回都有一点点改变,愈来愈端正好看,努力和他分享生活中发生的大小事件,他每每看着,多么渴望加入她们。

  这一次她说,她们一起去逛百货公司,这些衣服是妈妈亲自替他挑的。

  他目光稍稍由信件中移开,轻抚柔软的毛衣。

  信末,还偷偷告了母亲一状——妈妈最近很不乖,都忙得没时间睡觉,讲也讲不听,你找时间骂骂她啦!

  他失笑。

  这个小眼线,是他布在她身边的一步暗棋,台湾那边一有任何风吹草动,小冬瓜就会立刻告诉他,否则他哪能安安稳稳在这里一待就是一年,完全对她不闻不问?

  夏以愿大概不知道,自己被女儿出卖得很彻底吧?

  离开台湾前,他曾经问过女儿,走或留由她自己决定。

  他是比较希望她留在这里接受台湾的教育,并且代替他留在以愿身边,正巧,女儿的想法也与他不谋而合,说妈妈没人陪,很孤单,她要留下来陪妈妈。

  “臭小鬼,你就不怕你老子孤单,白养你了!”十指齐出攻击她,父女俩玩闹了一阵,她顺了顺气,才正色说:“我也是为了你啊,不帮你顾好妈妈,万一她跟别人跑了怎么办?”

  哼,她是个有情有义的孝顺女儿,才不像他咧,为了戏弄妈妈,连她都欺负下去,每次翻开小时候的照片就很想哭,他到底是去哪里找来这种怪衣服啊?

  然后他忍着笑说:“其实是自己设计订做的,此衣只应天上有,人间只有这一件。”

  听听看!有没有很过分?!

  不过因为这样,妈妈就会放不下心,注意力一直一直地放在他们父女身上,不会淡掉。反正最后妈妈都会自己买衣服给她穿,爸爸敢叫她穿那些恐怖的衣服,妈妈会先跟他拚命。

  所以当爸爸问她,会不会怪妈妈时,她真的觉得很奇怪。

  为什么怪?从小到大妈妈给她的关爱都没有少过啊,差别只是嘴上叫姑姑而己,其他跟妈妈没有不一样啊。

  她在幼稚园受伤跌断腿那一次,妈妈哭得多惨哪,急急忙忙就的来医院,晚上抱着她,都不敢睡,一直照顾到天亮,这些都是当妈妈的在做的。

  大人都把她当笨蛋,以为小孩子不懂就不会太防备,其实她很早很早就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了,只是他们不讲,她也假装不知道而己。

  将飘离的思绪拉回,没漏掉女儿信末的最后一个P.S.——

  你的鱼钓到了没?什么时候要回来啦!

  一年前,女儿曾经问过他,去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

  他当时回答她:“钓鱼。”

  “在台湾不能钓吗?”

  “可以,但是我想试试看姜太公有没有骗人。”不只离水三寸,他足足离上千里远。

  当然,这年纪的女儿必然听不懂,但是该懂的人就会懂。

  不管隔多远,愿意的人,无论他怎么钓都会上钩。

  一如手上那封只有短短一行字,他却眷恋地来回看上千遍,怎么也舍不得搁下的纸笺。

  天冷,好好照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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