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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她会说什么,他大致明白,他不认为他有必要答应她什么。

  奴儿并不介意他的沉默,近似自言地轻道:“那首丑奴儿……能念完它吗?就这么一次,为我而念。”

  他蹙了下眉,一时无法置信。

  这竟是她唯一的要求?她到底在想什么?

  然而,他并没表示什么,收起了短瞬间的迷惑,平缓道:“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而今识尽愁滋味……奴儿在心中反复低吟,此刻,她不禁要想,他是不是打一开始便有心伤她?所以,才会别有所指地吟出这阙“丑妖儿”?

  点了下头,她幽幽戚戚地笑了。“谢谢你。”

  谢他?他不懂,她是用着什么样的心情,在说这句话?他以为,她该指天咒地,对他恨之欲绝才对。

  没再多说什么,她如来时一般,步履轻盈地退开,轻风柔柔地吹起衣裙飘袂,有一剎那,他起了恍惚的错觉,彷佛她会融入微风之中,飘然远去——那股再也触及不到她的感觉,令屈胤碁莫名地感到惶然,差一点就要冲上前去,将她留下,不让她有任何的机会逃开……然而,他终究还是没这么做。

  抬起的手,在空气中颓然垂落,屈胤碁目送着奴儿静静走远,一步又一步,在彼此间划下无形的藩篱,直到再也碰触不着她——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一遍又一遍,奴儿无声地喃喃念着。

  好一阙丑妖儿!

  奇怪的是,她竟哭不出来,双眼干干涩涩的,连想为自己哀悼,都流不出泪。

  萧涩的秋风已然吹起。又是秋天了吗?好快。

  无言的天,无言的地,无言的秋,与一个无言的她。

  若在从前,她一定会天真地问着,秋和愁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诗人们总喜欢把它们扯在一起?

  而今,她懂了。

  怎能不懂呢?秋心二字,正好合成了愁呀!

  秋天的心,她的愁……“天凉,好个秋……”呵,原来,愁,真的是无法形容的,只能浅浅地一遍遍低回!天凉好个秋,天凉好个秋……她会永远记住的。这名最让她刻骨铭心的男子、这名让她寄予秋心,领会何谓黯然销魂的男子……但,她会走,她必须走,正如这萧涩的秋,化为一页泛黄的凄楚回忆。

  再不离开他,她真的不晓得,自己会不会死在他一回又一回的冷酷行止中。

  人生最痛苦的抉择,也莫过于此了。

  拭净最后一滴泪,她,再也无泪可流。

  拾起一片泛黄的枯叶,看着它飘离掌心,在天地间舞荡翻飞,一如她凄惶飘零的心……※※※

  看着怀中女子使尽媚术诱惑他,屈胤碁却像麻痹了一般,什么感觉也没有,脑海回绕的,净是那张不甚完美、却灵韵清雅的素颜……整整七天没见到她了,她还在呕气吗?

  这是女人最常使的手段,没必要在意。他总是这么说服自己。

  可他也知道,奴儿不是个会使手段的人,不管他用多残酷的言行对她,她从来只会逆来顺受,若不是太过绝望,又怎会对他不闻不问?

  他真的伤透她的心了吗?

  这原是他的目的,可是真正达成,挂记牵念、放也放不开的却成了他。

  这样的情绪太荒谬,他一直不予理会,也一直试图以别的女人来取代心头的迷乱,可是一天又一天过去了,他还要自欺到几时?

  他,一直都只对她有感觉,体内沈蛰的火焰,只有她能点燃,也只有她才能满足他,他的每一次呼吸、每一寸思绪,全吶喊着对记忆中柔软温香的想念,其余的女人,都只能令他麻木。

  他还要再这样过下去吗?

  罢了,他认栽了。既然对她依旧渴望,那又何必再为难自己?

  厌烦地推开黏在他身上的女人,屈胤碁拉拢衣衫,翻身下床。

  “滚出去!”没有一句多余的解释,他冷凝地下达命令,床上的女子见他脸色并不好看,也没敢多言一句。

  屈胤碁拉开房门,直接差人去唤奴儿前来,然后才回到房中等待。

  这名小女人,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呢?他挫败地叹息了声。

  这是他第一次向女人投降。

  然而,他等了很久,依然没见到那抹恬静娇柔的身形。他倒了杯水轻啜,一边凝思着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少爷,奴儿几天前就离开府里了。”仆人的回复穿过屈胤碁的脑海,瞬间,他的思绪一片空白。

  手中的瓷杯悄悄落了地,清脆的碎裂声,在幽寂的室内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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