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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水湄,我发现你已经被你自己的心魔所捆绑了。你不肯让那件事从你的生活中消失,时时刻刻地提醒着自己,这样对你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

  “难道,你要我忘记可怜的孩子?”

  “不,水湄,他还不是你的孩子,而只是曾经存在于你体内的一个个体而已。

  水湄,我担心你藉由孩子而不停的自我折磨。”玉娴脸色一整的直视水湄。“你为什么不把你的心怒完全发泄出来呢?我观察你很久了,我发现你把所有的痛苦都往肚子里吞,然后用孩子的事来折磨自己,用以转移你对别人的愤慨。”

  “我没有!”水湄毫不犹豫的否认着她的说法。“我没有什么愤怒需要发泄或压抑,我没有折磨自己。”

  “是吗?就拿裴星五年前对你的伤害来说好了,难道你不愤怒?对铭雍的死呢?失去孩子?我不相倍你到这些都没有感觉!”

  “我……”水湄很快的偏过头去,她眼神迷乱的颤抖着身子。“我没有……是我不好,这一切都是我不好。”

  “水湄?”王娴诧异的仲子去碰触她,但见到水湄的样子,她反而缩回手,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水湄,说出来,把你心里所有的话都说出来,我在这里陪你。”

  水湄似乎从很遥这的地方神适回来似的,突然爆出一阵大笑伴随豆粒大的泪珠奔流不止。“都是我不乖,所以爸爸跟妈妈不要我,他们甚至连死都不带我一块去;都是我不好,所以裴星他不要我,铭雍也不要我,甚至……甚至我的孩子也…也不要我!”

  “不,水湄,这些不是你的错!”玉娴感慨的拥着水湄。“不是啊,水湄,那些并非是因为你而发生的事,生离死别本是人生难以定论的啊!”

  “……我不该那么不小心的,我应该小心一点的;但是,我……我却没有保住我的孩子,玉娴,这一定是上天在责罚我。因为我曾经恨过他,我恨我自己,恨我的孩子!”水湄慌乱的猛摇着头。“我曾经恨过他,因为他的存在使我不能了无牵挂的去死!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当我渐渐地变上我的孩子时,老天爷要带走他来处罚我曾经有过不好的念头?是不是?玉娴,是不是这样?”

  长长地叹口气,玉娴拍拍她的背。“嘘,水湄,把这杯牛奶喝了,好好睡一觉,不要再去想了。”

  水湄声嘶力竭的就着玉娴端着的杯子,慢慢地噢饮着牛奶,她张着异常晶亮的眼睛骨碌碌地注视着玉娴。“玉娴,你不会离开我对不对?玉娴,不要离开我!求求你,所有的人都离我而去,你……”

  “我不会离开你的,水湄,你忘了吗?我们可是最好的姊妹,我怎么会做出那种事呢?”玉娴扬起眉微微一笑的说道。

  水湄眨了眨眼睛,试图甩甩头,但她的神智逐渐的有些不清楚。“对……玉娴…我……我们……”

  玉娴轻手轻脚的为水湄盖好被子,然后在凝视着水湄显得异常安详的睡容之后,她叹着气的拿起电话。

  “水湄,也该是你从自己所设的苦牢中出来的时候了,只是,我怀疑你愿意走出来吗?”她看了眼墙上的壁钟,沉吟了一会儿才拨下那个号码。

  第十章

  电话声又再次响了起来,裴星动也不动的盯着电话。会是谁呢?会是水湄吗?

  不,如果是水湄,她何须打电话,她会直接回来的。已经一个星期了,自从那天她在风雨中开着吉普车疾驶而去到今天,过了七天了。

  他以前一直以为在纽约的那些日子就是地狱的显形,但到现在,他才恍然大悟,跟这种茫然的痛苦相比,那段日子根本算不了什么。

  因为那时候虽然见不到水湄,但他知道水湄有人照顾呵护着,知道她过着安稳的日子,使他可以安心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但是,现在……水湄躲起来了,在医院中带给他如此大的震撼之后,她却让自己消失了。

  我的孩子……他大口大口的喝着酒,试图让辛辣的液体狠狠地将自己麻痹。酒液顺着喉咙一路的烧到胃,他视而不见的盯着面前铃铃响着的电话。

  在那个风狂雨骤的夜晚,他发疯似的到处找着水湄,吉普车在街上被找到了,但水湄却失去了影。相对于李省风夫妇的忧心,裴星只觉得自己正在地狱中煎熬着。

  怀着满腹的疑惑,他直接找上几乎整天关在佛堂里的瑛蓉。他知道她不会骗自己,为的是什么他也不明白,但在看到她安详的举止之后,他了解自己所一直欠缺的是自母性的爱,也是他所汲汲追求的。

  “裴星,给水湄时间。”瑛蓉将手里的念珠不停的转动着,她坐在蒲团上,盘腿的姿势像朵莲花般的优雅。

  “为什么?她就这样不声不响的消失了,难道你们都不担心?”裴星像头暴躁的熊般,在她面前踱来踱去。

  瑛蓉停下转动念珠的手。“坐下来,裴星。”

  “我坐不住。只要一想到水湄自己一个人在外头,我……我……”他颓丧的连连朝空中挥出猛拳。“为什么?为什么水湄要不告而别?难道她不知道我会担心?”

  “那你当初又为什么要不告而别,难道当初的水湄就不会担心?”扬起眉,瑛蓉轻轻地说。

  彷佛被针扎到的汽球,裴星泄气的望着兀自念着佛号的瑛蓉。“你是说水湄在报复我?”

  “我想不是,水湄不是个会记仇的人。我想,她只是一时之间还走不出自己内心的痛苦。”

  “痛苦?”裴里目瞪口呆的样子,像个困惑的小孩。

  “裴星,告诉我。你真的那么恨你李伯父?”瑛蓉站了起来,在香炉中添了些新的檀香块,便室内迷迷蒙蒙地充满了檀香的味道。“这些年我们一直在纳闷,当初我们收容你是不是做错了。有时候我甚至在想,如果我们不把你接回来,是不是就可以避开这一串的悲剧?”

  裴星霍然转过身子,看着妇人眼中的泪水。“我……不要问我,因为我也不知道答案。我从小就在别人的讽刺奚落中长大,我只知道一件事,我父母的死跟李省风是绝对有关系的!”

  “是吗?裴星,你有没有想过”你父母的失和并不是我们这成的。当初你李伯父的出发点并没有恶意,他不忍心看到你那对优秀的父母被现实所击败,所以他才会出面……”

  “不要再说了。伯母,你到底是想说什么呢?”裴星用手搔着杂乱的头发,走过来走过去的有如陷阱中的困兽。“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水湄,她把车子扔在马路上,也没通知我人在哪里,我简直……简直快疯了!”

  “裴星,你有没有想过你所带给水湄的痛苦?你知不知道在你刚走的那阵子,水湄曾经想自杀过?”

  “自杀?”裴星吓了一大跳,马上坐到她身旁。“发生什么事了?她怎么好端端的会想到结束自己的生命?”

  瑛容深深地看他一跟,将手放在裴星有些不稳的手背上。“裴星,真的认为水湄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

  “我……”想起水湄如梨花带泪般的倾诉,他语塞的低下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

  “裴星,你以为我们都不知道你跟水泥的事吗?事实上你每晚溜进水湄房间过夜的事瞒不了我们多久的,但是我们并不想揭穿,为的是什么你明白吗?

  “因为我们了解水湄并不是个随随便便的女孩子。她有她自己的原则,所以我们其他人都装成被你们瞒在鼓里般的不知情。”瑛蓉感慨的叹口气。“也就是为了这个原因,你李伯父决定尽量早些让你踏进松彦的干部圈里。你常埋怨你只是被安插在那里领干薪的废物,却从没有体谅过你伯父的苦心。”

  裴星没有回答的凝视着佛堂中枭枭上升的轻烟,剎那间那段苦闷而不得志的岁月,排山倒海似的又在眼前翻腾。他扬扬眉,苦笑的想着那时的狂妄及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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