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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年来,蒲烟也早已习惯紫玉的随身不离,压根儿没留意到紫玉已遗失,是刚才公公执意要她去试婚裳,她下意识地又伸手去摸寻那枚紫玉,像往常般的,想藉它温润的光滑触感,找到令她感到安全感时,才发现--不见了!她大惊失色地翻遍身上所有的袋口和褶缝,却都找不到紫玉的下落,心里为之沮丧不已。直到想起下午在池畔还曾拿出来玩赏一番,才急步踱来觅找。但,却遍寻不着……怎么办!娘当初可是千交代万叮咛,再三嘱咐要我好生收藏这紫玉,说是和我的前程、婚姻大有关连,要我千万别丢了,谁知我竟如此大意!

  越想越生气,蒲烟重重地跺着脚,往连接御膳房的小径走去。都是那个人的错啦!谁叫他没事要丢石头来吓人家,现下人家的紫玉弄丢了,怎么办?娘说那鱼型紫玉关系着我的婚事,现在掉了,我……在池畔找不到玉佩,蒲烟心烦气躁地在长廊小径中东闯西荡。或许是因着明儿个是端午佳节,也可能是为了明日皇上赐婚,将蒲烟郡主许嫁到侯府之故,整座御花园内竟空无一人。走着走着,她隐约听得一阵嘈杂……循着那阵热烈的吆喝声往前走,蒲烟好奇地探头进半虚掩的门里,立时被里头热闹的景象给吸引住所有的注意力。只见在旱烟袋呼噜呼噜响着的同时,三三两两太监装束的男子,和几位衣衫粗俗的外人,各围在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缺角碗公前,激动地呼卢喝雉、吆五喝六的甩着骰子;或是守着大大的笼子,紧张地盯着里头剑拔弩张的蛐蛐儿,握着银两的拳头不住地挥动吶喊,为自己所下注的蛐蛐儿加油着。

  弥漫满室令人几乎睁不开眼的旱烟,在抽吸间发出巨大声响,掩去了蒲烟的脚步声。里头的人或许是赌兴正浓,也可能是无意戒备,以至于蒲烟在烟雾密布的小等班房中绕了一圈,竟也没人察觉出有何不妥之处。

  被辛辣的烟味熏得几乎要不能呼吸,她屏住气息后蹑手蹑脚地迅速跑了出去。

  看到后头有几座以漆黑棉布盖着的东西,她好奇地走了过去揭开一看,原来是个长方型大木箱。

  这是干什么用的?这么大的木箱是用来装什么东西?连串的疑问突然闪过她脑海。在她找到答案之前,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紊乱的朝这个方向而来,夹杂着一大串令她闻之懊恼不已的话--“赶明儿个蒲烟郡主嫁出去,咱们可就全落了个轻松。这皇上圣明,将这拗性于的郡主嫁给那逸心侯,分明就是要教逸心侯去伤脑筋!”

  “怎么说?”

  “咦,谁人不知这蒲烟的倔性子像头骡子似的难缠,但这逸心侯可是风流倜傥、任侠清冷的人。这郡主纵使有再大的脾气,只怕遇上这逸心侯,可是半点都使不上劲儿哩!夫者,天牢出头啊!她还能怎么办?”

  “哟,我说小石头公公,你这是帮谁说话啊?郡主可是咱们现时的主子哩!”

  “哼,等到卯时一过,谁管她是谁。逸心侯文采满天下,所有女人都巴不得博他青睐,我看这郡主大概不出两天就要被打进冷宫。毕竟是个叛逆之女,有这侯府夫人可以当,她也该谢天谢地啦!”

  “啧啧,小石头公公,怎的皇上要将这郡主嫁给那逸心侯?我看逸心侯风度翩翩、器宇非凡,即便是招他为驸马都不为过……”

  “我听说是丞相献策,要拉拢逸心侯,免得他被那些朋党或是金人所用……”

  “咦,已近丑时了,小石头公公,我看咱们还是叫那送猪肉来的猪肉荣先出宫去,明儿个还有一大推事儿要忙和哩!”

  “说得也是,他刚刚输的那几把,叫主事公公乐得眉开眼笑,公公今儿个的荷包又进帐不少!”

  “嗯,官大学问大,他若不老是输公公这么多钱,这猪肉不但没得送,说不定还要惹出大麻烦!”

  随着嬉笑的谈话声越来越接近,蒲烟紧张得左顾右盼。该死,我净顾着听他们谈笑,却疏了早些找个地方躲起来!她两眼骨碌碌地转动着,在见到身后的那口大木箱时,顿时发亮,嘴畔溢出一抹慧黠的笑容……杭州城内灯火辉煌,川流不息的车马轿骡将街道堵塞得水泄不通,一座座争奇斗艳的牌坊高楼,像是拚命要将别人比下去般的结满彩球绣灯,灯火通明的画楼明窗内,不时传出如潮浪般前后相激涌合的笑声,加以在各楼门口卖力吆喝拉客的伙计们,构筑出一幅奇特画面--一曲唱罢,微微向那些大声鼓掌叫好的酒客们颔首致意,抱着那把别致特殊苗月琴,黎瑶盈盈地越过成群仰慕她而来的各人,拐进通往她绣楼的一条羊肠小径。

  突然,左前方传来的喧闹骚动引起了她的注意,看到幢幢黑影像是在追赶个在前逃窜的黑影。莫不是……莫不是我们已被段氏的爪牙追查到了?!想起这两天阿舅才提起,有许多操苗地口音的陌生人近日常在酒楼出现,他疑心是段民所派出的杀手已经追到这杭州城了。

  一思及这个可能,脚程加快之际她将手伸进宽阔的袖子内,一面凝神的往那群人追逐的方向跑去,一面暗将袖里特制小囊中的东西拿出,隐隐包在掌心里,脸上不露声色,如道浅浅紫影,迅速尾随那些人而去。

  将那只以长巾包裹住的铜盒打了个结,斜斜背负在身后,新雨在那些人的刀剑锋光到来之前,旱地拔葱般地腾空一跃,而后在空中借着脚尖往檐角使力之便,连连翻滚数圈,当下即将自己和那班禁卫军拉开了距离。

  “大胆狂贼,竟敢潜入深宫内院窃取宝物,还不乖乖束手就擒!”剑光在月光下微微晃动着,那群身着一色服饰的卫兵们,看着像是被镶嵌在月中的孤立人影,乱哄哄地在围墙下团团转地吆喝着。

  虽然是人多势众,但在面对这来去如风的蒙面人之前,他们却是只敢像看家犬般狂吠,任谁也不敢上前去动手脚。

  从这蒙面人在御膳房里翻箱倒柜被发现那刻起,即便是他们一再增援人手,这蒙面人总是保持着绝对优势。只见他只需微扬其手,强劲的内力,便足以使宫门前那对百斤石狮子,在须臾间轻易移位,而他拳一送、脚一扫,就教他们这班弟兄跌个鼻青脸肿,吃足了苦头!

  因为职责所在不得不追捕,但又对这名武功高强的盗匪心存忌惮,所以他们只得跟他僵持不下,远远地跟着他、束手无策的干著急。

  站在高超的围墙上,新雨冷冷地打量着眼前态势。不成,如果我就此离去,必然会牵连到这嬉春楼里的老老少少,都怪我太过大意,竟没留意到他们在地上所散的石灰,使得行踪暴露了。唔,我得想个法子,引开这群人的注意力才行!眼光在四下梭巡了一阵子,他突然飞身一跃,往后面院落中那些黑黝黝的物体跳过去--“哇哟!”

  只听得声娇嗔惊呼,而后有个柔软身躯绵绵地掉进自己怀内。这令得新雨为之一征,便生生地煞停了原先的盘算,只想先弄清楚眼前的状况。但那些如狼似虎般紧追不舍的卫队们,可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听到那些凌乱脚步声越来越接近,新雨伸手抄起怀里的柔软躯体,陡然的往上疾冲,挟着那个不停挣扎着的小丫头往另个方向飙去。

  “啊,这大胆恶徒,竟然还敢挟持人质!”

  “这恶贼莫不是胆大包天,竟强抢民女!”

  在卫队们相互讨论的同时,这厢的黎瑶已赶到,发现那蒙面人的背影是如此眼熟,再看一眼他背上那个被覆长巾的包袱,当下即明白了这个蒙面人的身分。是他!想不到他果真信守承诺的去找出硫瓦阴球……欣喜的本想立即迎上前去,但衡量眼前情势之后,她咬着下唇踌躇了起来。倘使我现身相助,虽可拿回我一心一意探寻的硫瓦阴球,但这样一来也会使我身分暴露,对这嬉春楼上上下下百来口的安全构成极大的威胁……但是,这么多年的流浪和生聚教训,我念兹在兹的就是这硫瓦阴球,我……爹娘和弟弟命在旦夕,我……正当她在犹豫不决之际,背后突然有只手按放在她肩头,阻止了她贸然行动。

  毕竟是见多识广,国师立即跨上前去,扯直了喉咙大吼:“你这恶徒!竟敢到我嬉春楼来掳抢民女!诸位官爷,你们可要为我这苦命小老儿做做主,我辛辛苦苦的拉琴拉拔大的女儿,莫不要被这狂徒给劫走了。官爷们,你们评评理,他……他这……这不是无法无天了嘛!”拉着为首的差爷,老泪纵横的哭诉着,须臾,国师即掌握了全局。

  “琴师,您老别伤心,这姑娘既是嬉春楼的人,我们自当将她救回……”在见到国师后面的黎瑶时,差爷突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黎……黎姑娘……”

  “差爷,这姑娘跟黎瑶可是情同姊妹,黎瑶求诸位差爷,可千万要平安的将她救回,别教她受到丝毫伤害!”将手轻轻地搭上那为首的卫队队长的衣袖上,黎瑶轻声细语地说着,黛眉微蹙的模样儿,竟像是随时就要落下泪来般的楚楚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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