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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为什么不能说话?我……难道我一直都不会说话?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我……越想越焦急,蒲烟急得豆大的泪珠立时如散落满地的珍珠,叮叮咚咚地滴落在胸前衣襟之上。

  伫立在那里,新雨心里仍在为这个小丫头的来历大惑疑惑之际,却见那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正似煞不住脚步般的垂落,不停歇。

  缓缓地走上前去,将重重叠叠的幔帐往上撩了撩,待他定眼乍见这位哭得梨花带雨的倩人时,心里忍不住大大地震了一下。而后他快步地来到桌旁,拿起油灯再返回床前,将灯高高悬起,令得柔媚的光芒照在她脸上--眉似小山映波湄,鼻悬俊秀衬菱唇,脸上嫩腻肌肤细致得如吹弹得破,还有秀媚如画的五官……在在使新雨为之眩惑不已。

  这样一位水盈盈女子,怎么会出现在嬉春楼那等地方……不,这样说可行不通!嬉春楼即便是莺燕纷飞的销魂窟,却也有如黎瑶这般忍辱负重的异族贵族之女。但眼前的这位柔媚女子,是怎么也不像是由大理边疆之地来的异族,反倒像是被养在深闺、为她的拥有者好生疼惜的宝贝哩!

  伸出食指勾起她尖翘的下颚,新雨关切地凑过头去。“怎么了?你……你是何人?怎么会出现在嬉春楼?难不成那琴师果真是你的爹亲?”连串的问出许多问题,看女子的泪水稍有停歇之势,却又再次奔流,这使得新雨心里为之不忍。

  对他的问话压根儿没有答案。不只是想到就慌,更为着自己的有口难言而担忧害怕,蒲烟只得任泪珠迸落弹跳在素净的脸上。

  “莫要哭了。告诉我,你是何名氏,我可以送你回你家寻你的亲人。”忍不住要伸手去轻抚她,那凌乱中显现出一股妩媚诱人风情的发丝。

  蒲烟吃惊地想要避开他的手,却没料到自己的裙脚正巧被他踩住,她动弹不得地挥动着双手抗拒他的无礼,嘴里咿咿呀呀的喊叫着--却只听得自个儿喉头发出阵阵粗嗄干嚎,竟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咦?”看出了她的窘状,新雨双手捧起她的脸,定定地望着她。“莫非……莫非你竟是个瘖哑之人?”

  听着那单调嘶哑的喉音,望着她哀怨得像随时又会决堤的迷蒙大眼,新雨这下子总算完全弄清楚了。

  “原来你是苦于有口难言。唔,既然你身为瘖哑之人,在那嬉春楼内,自然不是可以卖唱,那么……”凌厉的眼神立即往她苍白的面庞扫去。看到两颗凝聚在她眼睫毛上正危危颤动着的泪珠,新雨脸上绽放出一抹明白了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弯下身子,新雨温柔地握住她的手,“别担心,你大概是刚被卖进嬉春楼的女孩子吧!既然我已将你救出,便不会再令你回去那地方,你就在我府中安心住下,只是……我尚不知你芳名,你可识字?”

  双眼往他所指的墨砚笔纸望过去,蒲烟困惑的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头。我……我可曾读书识字?为什么此刻我脑海中净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一面紧盯着她那许多不同情绪轮番出现的脸部表情,一面牵扶她到桌前坐定。面对那些喜气洋洋的火红烛台和帐幔笃纱,新雨看都不看一眼的将之全扫落到地,而后在清理净了的桌面上摊开纸,将笔蘸满墨后交到她手中。

  抬头看看他俊美得令人几乎要羞于直视的脸,蒲烟为难的看着手里的笔,眼泪又扑簌簌地往下掉,不一会儿即在洁白的纸上渍染出一大片濡湿印记。

  “怎么啦?不会写字?”看她那全是茫茫然的迷离眼神,新雨微微蹙起眉心。

  这女子的家人是怎么回事,既已生得瘖哑女儿,为何不延聘先生教她习字,起码要跟别人沟通也容易些啊!继而想到她是在嬉春楼那等烟花之地被自己救出--想是家贫不济才会将她卖入青楼,若是如此,哪有可能有闲钱教她赞书识字!

  “唉,红颜薄命!也罢,你就在我府邸内住下,总强过在青楼卖笑吧!”将她手里的笔正要抽出,谁知她却突然动手在纸上写出一大串的文字--我不知道自己是谁!

  “你不知道自己是谁?”意外的看着她娟秀的笔迹,新雨讶异地扳正她的身子,连声地问着她,“怎会不知道自己是谁?你家在何处?爹娘何在?”

  面对新雨的问题,她却是一再地摇着头,泪花随着她猛烈摇晃的头点点滴滴地溅洒在新雨脸上、手上,也不知不觉间渗进了他心底的某个地方,久久不能散去。

  捧起女子的小脸,新雨仔仔细细的端详几分,这才温柔地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那亦无妨,或许你只是暂时忘记了这些事,说不定哪天就会记起来了。”

  不知道为了什么,他的吻像是有安定作用,教蒲烟立时觉得安心不少,浮动得像要随时脱缰逃逸的心,也如同受到切实抚慰般,平静了不少。

  很高兴看到她眼里的泪水逐渐减少.新雨还想再说些什么,此时门外却传来杀风景的敲门声。

  “少爷,卯时已到,正是大婚良辰,请少爷沐浴更衣,准备到三里外亲迎蒲烟郡主。”

  他原有的满脸柔情,在听到外头传来的数次高呼之后,顿时和善之色倏忽逸去,只剩下冷漠的孤傲,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

  听到这消息,蒲烟的表情是茫然中带着股莫名忧郁。迎娶蒲烟郡主?那么说他若非近亲大臣,亦应是达官贵人,否则如何够资格去迎娶郡主?他……分辨不出心底那股似冰淹、又似火灼的难受所为何来?蒲烟咬紧下唇绞扭着衣袖,压根儿形容不出自己的心里,那股志忑不安的微妙情绪究竟是怎么回事?

  将蒲烟的坐立不安全收进眼底,新雨把手覆盖在她冰冷的小手上。“放心,即便是耶蒲烟郡主入门,她亦不能欺凌你,你是我赵新雨的泪奴儿,我可不准她动你分毫哩!”

  门外又传来一声急似一声的催驾吆喝。新雨明白自己是该做好准备的,毕竟能有多少人可以有此殊荣,得以蒙皇上赐婚郡主,从此攀龙附凤的成为显世家族!

  低头看着心神不宁的泪人儿,新雨忍不住一哂的,以手指为梳的梳理起她的发丝。“别哭了嘛,才说你像泪奴儿,这会儿竟就泪汪汪的真像个泪人儿,你啊,可真是不折不扣的泪奴儿哩!”伸手为她拭去泪珠,新雨皱起眉头的往外望一眼。天色仍是靛蓝似墨,看样子离天明亦不远了。

  想起这个莫名其妙被赐婚给自己的郡主.新雨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倘若有意娶妻妾,以他逸心侯赵新雨,何患无妻!只是这窈窕淑女虽多,却没有个教他心动的佳人出现。寻常人家的小家碧玉,新雨总嫌之像泥塑木鸡般的粗俗;高官大胛之户的大家闺秀,却是知书达礼的近乎呆板无味;若说要能与他共赋诗词、赏春析秋踏雪抒情,却只有艳名远播的青楼花魁勉强可沾得上边儿。偏偏这些个才貌双全、色艺绝伦的女人,却是没能被摘离枝头的花,只要离开了她们生于斯、长于斯的青楼酒肆,他人异样的眼光及舆论压力就足以使她们加速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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