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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嗳,姑娘,敢情你还不知?噢,你一个姑娘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可能会知道!那辽国太后派人送了封求亲信,说是太子初临事,为恐两国持续战乱,使大宋有机可乘而北上攻伐,所以提议两国结为亲家,而且愿意将江东三镇交出出两国共治。皇上看到这信之后,自然是龙心大悦,尤其北方连年干旱、草枯牲亡,能有这江东三镇,自然是最好不过的啦!但问题是格格们都已婚嫁出去,而妃缤们所生的小格格们又都还小……”

  听到他的话,蒲烟默然地低下头。原来无论是在大宋或在金,格格或是郡主,命运都是一样的;全都只是为国家社稷而任凭他人摆布的一着棋子而已!

  “……所以马车行经断魂坡的时候,那被五花大绑送进出嫁马车的菟祯格格,竟然拔腿就往断魂坡的险崖跳下去,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尸首哩!”

  听见外头有人扯直了喉咙在叫唤,小二像火烫着屁股般赶忙跳了起身,胡乱地以抹布擦擦桌面,提起水桶便匆匆走了出去。

  望着小二的背影,蒲烟很快地将门锁好,忧心忡忡地在屋里来回踱步。脑海里不停浮现的,尽是菟祯格格那艳丽绝伦的凄清面孔。怎么会?那么美丽的一位女子,却是命运如此多舛的香消玉殒!

  不会吧?……说不上来为什么,蒲烟心里就是非常的不安,似乎有什么事会发生,但现时却是摸不着头绪!……新雨呢?他自昨夜三更后出门,至今仍未回来,他到哪里去了?他……莫不是气我恼我,所以不再理我了吧?越想越焦虑,竟至没有一刻可以安心,各种揣测如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翻腾滚动。

  来回踱步了半天之后,她伸手拔开门上的闩锁,“不行,我得去找他,我不能坐在这里空发愁,我必须找到他!”

  主意既定,她很快地拉开门。但跟数天前她最后一次出门所见的,大不相同--门外中庭竟聚集满满的粗壮男子!这些人停顿了正在做的所有事,正目不转睛地以一种令她浑身不舒服的眼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

  飞快地关上门,蒲烟咬着指甲,在房里晃来踱去。不成,即便是在大宋国境,女人尚且不好单独拋头露面,更何况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他邦异域!

  两眼骨碌碌地转动着,在接触到墙上挂着的那个小包袱时,她突然抿嘴一笑。

  随即进行着她的大计画……坐在檐下闲磕牙,那些因为征战将至,摩拳擦掌待功获名的各路人马,全都眼巴巴地盯着那扇曾露出张娇柔脸庞的门。对这些惯留在荒郊野外讨生活的好汉们而言,除了娘亲和土巴巴的婆娘,顶多只能到暗娼瓦窑找窑姊儿寻求慰藉,那白净净、水灵灵,像是逢年过节画片儿上的小娘子,可要教他们看得直咽口水哩。

  听那饶舌的小二说,这可是打南边儿来的大官爷和他妹子所租住的厢房,这也难怪,一般寻常人谁住得起这客栈最好的厢房哪!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大伙儿没事干便坐在那里,对方才那小娘子评头论足起来。虽说这北地胭脂自有那种大剌剌的泼辣直爽美感,但比起这南方佳丽,香扇坠儿般的玲珑可人,还是有着那么一点差距。是以屋内那位姑娘方才一露脸,便使得这班草莽汉子全都看直了眼。

  正在议论纷纷之际,那扇紧闭的门又呀啊一声地被打开,众人不约而同地闭上嘴巴,将视线凝聚在那个一身黑色劲装的矮小汉子身上。他走出门后,朝房内张望半晌,似乎像在交代些什么事,而后反手将门关上,便形色匆忙地走出客栈。

  八成就是小姑娘的兄长!在场的人彼此交头接耳地谈论着,甚且有人有礼地朝这位瘦弱青年打揖问安。他像是没料到有这一着,给结实实地愣了好一会儿,而后才涩生生地回礼,便以最快的速度离去。

  快步的走出客栈,蒲烟还是脸红得像要烧起来般的不自在。虽然客栈内人来人往,可能根本没有人留意到她,但换穿了一身男装的蒲烟,还是不由自主的要以为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瞧,这更是越发的教她不自在。

  深吸口气,站在繁忙的十字大街上,蒲烟顿时觉得茫茫然。这么广阔的大街,我上哪儿去找新雨?

  正当她在苦恼之际,蓦然有辆马车停在她面前,上头坐着个缺了门牙的老头子。

  “公子,租不租咱的车?”

  “老丈,你可知那断魂坡打哪儿走?”

  “哟呵,我说公子你可真问对人咧!这方圆百里之内,可没有我老屁虫不晓得的地方哩!敢情公子也是为了那千两黄金而要去断魂坡?”

  “千两黄金?”

  “是咧,打那菟祯格格失踩之后,皇上即悬赏千两黄金,说是活要见人、死见尸。皇后已经被皇上给打入冷宫,但皇后娘家的人,现在也在搜寻菟祯格格。现在只能求老天保佑,这格格可别让皇后娘家的人给先找到,否则……即使是死尸,也会被扔进火山去祭山神……”

  “吓!”乍听到这消息,令蒲烟为之震撼不已。没想到老翁随即又说出更令她震惊的事--“听说皇后家的弟兄们,打算在今天下午,将那由大宋归顺而来的国师赵新雨问斩,现下很多人都已经到东门外占位子,打算拿馒头沾他的血,做成驱邪馍馍咧!”

  身形晃了晃,重重地一屁股跌坐在马车上。蒲烟只得庆幸马车的遮棚提供了很好的掩蔽,使老丈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异状。

  “老……老丈,既然他是国师,又何以要被问斩?”

  听着支离破碎的声音在耳边飘荡,过了不知多久,蒲烟才猛然察觉那些只句词组,竟是由自己嘴里吐出!她松开纠扭衣襟的拳头,强迫自己深深地做几个深呼吸。

  “唉,这详情大伙儿也搞不清楚?说是国舅握有证据,原来这赵新雨是大宋使苦肉计,派来我金国卧底的细作!但街坊上大伙儿传言,莫不是这赵新雨帮着菟祯格格才惹恼了皇后,眼下皇后又被打进冷宫,所以她的兄弟们要替她报仇。反正这斩首令已下,午时一到就要在东门城外斩首示众。”半偏过身子,老翁望着蒲烟苍白的脸色,扬起了眉毛,“公子莫要担忧,我大金可是很优遇到我国来经商买卖的商家,只要公子是本本分分的做买卖,我大金的百姓官兵,是决计不会做出什么害人之事!”

  闻言立即坐正了身子,蒲烟强迫自己慢慢的呼出悠在胸口的闷气。当心,可别露出什么破绽,否则自己的小命可能不保不说,可能连新雨的安危都要出问题!

  由半敞开的车篷闲隙往外望,蒲烟所有心思都悬在对新雨的担忧上头。马车辘辘的轮声和达达的马蹄声,在荒湮郊野、风刮过的起落处,透露出一股凄冷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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