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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我说公子哩,这儿过去可就是断魂坡了,你还要再过去吗?”以手里的马鞭指向山坡下黑压压一片的人山人海,这叫老屁虫的马车夫笑瞇了眼地说道:“我说这些人可都教那千两黄金给蒙了心眼啰!若说这菟祯格格真的是落进这断魂坡的话,这会儿哪还我得到呵?这断魂坡自古就是我大金用来处决犯人的刑场,坡下谷底是千百年来累积的尸骸白骨,养了不少凶悍的毒蛇猛兽,瘴疠疫痛,这些人全这么个没头没脑的跑下去,怕不惹病受气才怪哩!”

  “哦?老丈,您老似乎对这附近的地势很熟……”

  “那当然哩,我老屁虫在这附近可混了五、六十年!打我从小穿开档裤时起,就在这里混到大,方圆百里之内,还没有我老屁虫不晓得的地方!”

  “那……老丈,您老方才说这国师……赵新雨,他就要被处斩?”咬咬下唇,蒲烟的泪珠在眼眶边缘打转着。

  “哟,公子是说这刚被逮进大牢的赵新雨?现已近午时,搞不定现在东市外已是挤满人,公子是不是也想去瞧瞧?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向来我大金处泱罪犯都是处以绞刑,这回是为了杀一警百,所以改以斩首。”

  “斩……斩首?”全身血液似乎在瞬间流光,蒲烟艰困地咽下梗在喉头的口

  水,以轻得几不可闻的声音问道。

  “唔,公子,你莫不是身子骨哪儿不舒坦?”

  “不,不,我只是……只是昨儿个夜里没睡好……”

  “那就好,如果公子想到东市外去看那赵新雨被斩首,老屁虫我倒可以引公子条路,包管是清楚又没有人会察觉哩!”

  “哦?行刑之地戒备何等森严,老丈……”

  “哟呵,我说公子可别瞧我老屁虫只是个赶车的大老粗,想我族里也出了不少好样儿的年轻人,只要我老屁虫露个脸儿,谁敢不卖我个面子?”得意地以手指捻拈着花白的须,老屁虫得意地自吹自擂。

  “那真是太好了!老丈,这些银两就请老丈收下。”

  “咄,公子这是干什么?老屁虫可没向公子讹银两的念头!”乍见到白花花硕大的银元宝,老翁连忙推辞。

  “老丈,这点儿心意是让老丈领那些个俊哥儿们,去消遣消遣用的茶资酒钱,老丈可千万莫要推辞。”

  或许是那大元宝的诱惑真是太吸引人了,老屁虫虽嘴上一再谦辞,另一方面,却是以很快的速度,将元宝收进腰际的布裆头内,脸上挂着掩不住的得意笑容。

  “公子,老屁虫行走江湖这么久,可少见到像公子这般上道的年轻人。我大金正准备渡江南讨,皇上求才若渴,公子倘使有心,大可投效我大金,必获重用!”

  摸摸腰际鼓起硬硬一大块的地方,老屁虫口沫横飞的,再三游说着女扮男装的蒲烟。

  话不投机的随口搭理他三两句,蒲烟难捺如焚急心,一再拉长颈子往前张望。

  对老人家三句中带两句半句夸扬称赞之词,她只是冷漠以对。其实这有什么,在宫中随侍人称“算盘姨娘”的姨婆多年,对怎么普施小惠以笼络人心,她早已领略在心。而这些在此刻都是不重要了,因为钱财再怎么重要,都抵不过那个教她心魂牵系的男人!

  风声和着马匹喘息的吁呼,在在令她的心情更加沉重几分,遥望逐渐升至头顶的太阳,她的手不自主地扭紧。

  白幡旗飘荡满空阔的黄土地上,在以棘柱围起的刑场里,肃穆得几乎要令人透不过气来,几名荷刀持枪的兵卒在那里来来回回的巡视着。

  被棘柱隔绝在外的百姓们,个个引领而望或交头接耳,也有人驻足在贴写有赵新雨字迹的大字报前,指指点点的窃窃私语。

  太阳以令人难以忍受的速度缓缓牛步的往中天爬升,虽然燠热难耐,但所有的人只是静静地拭着汗珠,脸上挂着有点充满期待的兴奋表情。

  鼓声咚咚地响起,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那队面容严肃冷峻的兵卒们,成队地依序走进刑场。在他们满意的颔首后,鼓声变得更加激昂,像是活生生的预告着即将上演的戏码,这使得群众全都陷入一种几近歇斯底里的鼓噪中。

  一靠近帐幕虚的军官大喝一声,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噤若寒蝉。此时,那个由几名手执弯刀的士兵所押着的人犯,在厚重的脚镣手铐桎梏下,踉踉跄跄的被连踢带踹的给拖进了刑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重的闷气,所有人都屏息以待,望着那个半佝偻带着不屑笑意的中年男子。他满脸血渍脏污教人看不清面容,但看他的章服和腰配,可以想见必然是个爵等不低的官员……冷眉瞄瞄像团死肉般瘫在刑场中央的赵新雨,主官放声发出一串冷笑,“哼,赵新雨,任你再如何的呼风唤雨,我倒要瞧瞧你现在还能有何搞头?最好是那菟祯前来劫囚,我正好一举成擒,给我那皇后妹子报仇!”说完,走上前去伸脚便踹,还狠狠地往他身上吐了几口唾液。“来人啊,给我严加看守,别教菟祯那妖女来劫囚啦!”

  在兵卒的应和声中,群众的情绪都被撩拨到了最高点。原本对数十年少见的斩首兴致高昂的贩夫走卒们,在听见菟祯的名字之后,全都将注意力又转回了那位英勇和辽国太子斗智、却被自家人暗算而落败的绝色红颜身上。

  太阳越爬越高,众人的情绪也越加的激动。终于有位虎背熊腰的汉子迈着大步来到刑场中央。看清楚他身上的服饰之后,众人的低语汇集成一道嗡嗡低语声,形成一股低气压笼罩在刑场上方。

  在所有人引颈翘望中,那个虎背熊腰的汉子脱掉上衣,赤袒着臂膀,缓缓地由包裹着的大红市中抽出一把森亮阴寒的刀。他仔细地双手捧着透闪肃杀之气的钢刀,怀着虔诚无比的诚心,必恭必敬地跪在刑场上,朝天地各拜三拜之后,这才抡起钢刀来到主帐之前。

  “大人,天地神祇已祭拜过,午时将近。”抱拳往主官面前一站定,他以让寂静全场都听得到的高朗声音,大声地宣告着行刑时间的到来。

  众人不由自主地发出哗然叫喊,而后眼看主官将长几上的那块“斩”长木条往地上一扔,有的人立即迫不及待的拿出预备已久的馍馍。

  原来自古即有一说:只要以被斩首罪犯的鲜血涂在鳗头或馍馍上,这血馒头或血馍馍就会有驱魔避邪的功能。无论是幼儿夜半啼哭,或是老人感风寒多痰脓,这血馍馍都具有无比神奇的疗效。

  这也是这场行刑会如此轰动,造成万人空巷的原因。

  阳光越来越猛烈,在尖锐的光线下,钢刀闪烁着令人眩目的光芒。众人虽然在那些士兵的吆喝下,全都被一波波地扫退到棘柱远远的另一端,但在挥动刀枪的士兵刚走开未几,蠢蠢欲动的又全都拢了上来。

  鼓声咚咚地响起,所有人已急躁得几乎压抑不住的心立时沸腾了起来。

  鼓声逐渐加快节奏,众人情绪也更加昂然三分。

  终于,刽子手来到行刑之处。那个待斩的赵新雨,已经被几块大石撑起,被蒙双眼地跪在那里。亮晃晃的钢刀高高的举起,所有的人心都跃到半空中,眼也睁得老大--陡地,原本热度逼人的太阳,突被不知打哪儿来的几片乌云遮蔽了。附近有人惶恐地抱头鼠窜,不然就是拎起破盆铁器吆喝惊恐奔走。

  “天狗吞日,天狗吞日啦!快逃,快逃啊!”

  在他们哇啦哇啦的奔走相告中,原先围在棘柱外的群众,瞬间全都仓卒的相互推挤喊叫,甚至有那走避不及的人被推倒践踏,一时之间哀嚎惨叫声四起,整个刑场乱成一团。

  “快,护住赵新雨,别叫人趁乱给劫走啦!”

  在主官和差役们的叫嚷声中,立时有不少人拔腿就往仍跪在那里的赵新雨跑去。

  此时,人群中突有三人跳起丈来高。来自不同方向,却全都将目标朝准了仍跪立在刑场中的赵新雨。官兵们战战兢兢的瞄着来人的方向,挥舞着手里的兵器,试图要打退那些攻势凌厉的来者。

  而那些人似乎也不是来自同一伙,只见他们全都以布帛蒙住口鼻,一身劲装打扮,在见到其它人出手的同时,均不约而同地相互打量了下。而在他们眼光相互较劲儿的同时,那些官兵们已毫不犹豫地抡起刀剑朝他们砍去。刀光剑影霎时纷飞乱窜,围绕在赵新雨周遭的人们全打成了一团。

  而在远远的混乱之外,有个一身小官兵装束的小个子,在觑着没人注意到他的举动时,突然快步的走向一旁已套好鞍套的马车,将一个以黑市袋套住的庞大物体,使尽吃奶之力的往马车后厢拖去。在他几番差点将那物体摔落,又惊恐万分的重新尝试之后,终于将那黑市套着的东西硬生生地给弄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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