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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苔痕(5)


  她看看其轩,她不知道其轩如何把她向他们介绍的?其轩又窘迫了起来,她只好说:

  “好,我参加。”第二天,这些孩子们开了一辆中型吉普来接她。她望望扶着方向盘的其轩,其轩回报了她一个微笑。

  “放心,”他说:“我有驾驶执照,绝对不会撞车!”

  撞车?她心头一凛,不禁打了个寒噤,她又想起五年前的那次车祸,她那年轻的丈夫。她的表情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顿时消沉了下去。为了不扫他们的兴,她故示愉快的上了车,才发现车上锅盆碗灶齐全,仿佛搬家似的。

  这是一次难忘的旅行,在车上,他们又说又笑,又叫又闹,开心得像放出栅槛的猴子。她无法不跟着他们一起笑,只是,她感到自己的心境比他们老得太多了,听着他们唱:

  “恰哩哩恰哩恰砰砰……”

  她只觉得心酸。一种疲倦感,不,她不再是孩子了。

  到了目的地,他们划船,跳蹦,叫闹。等到做午餐的时候,她才惊异的发现这些孩子居然没有一个会做饭。大家围着她,要她指导,她笑着说:

  “怪不得你们要我参加呢,敢情是要我做厨子呀!”

  “噢,不敢当!”一个说:“我们分工合作吧,我管起火!”

  “我管放盐!”另一个说。

  “我管放酱油!”“我管洗和切!”“我管——”其轩四顾着说:“我什么都不会,这样吧,我管打蛋!”立即,大家七手八脚的忙了起来,火生起来了,煮了一锅杂和汤,乱七八糟的什么东西都有。其轩管打蛋,拿了一个小饭碗,打了四个蛋,满溢在碗口上,战战兢兢的端着,一面小心翼翼的用筷子调着。但是,碗小蛋多,一面调,一面滴滴答答的往下流,弄得满手满身都是。他自言自语的说:

  “我以为找了个最简单的工作,谁知道却是天下最难的一件工作!”如苹正在炉子边忙着,一回头看到其轩那副扎手扎脚的狼狈样子,不禁噗哧一笑。她从其轩手中拿过饭碗,把蛋倾在一只大碗里,然后熟练的调着,其轩“哦”了一声说:

  “原来换个碗就成了,我这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算了吧!”雪琪笑着说:“你还聪明一世呢?别丢人了!”说着,她对他亲昵的挤了挤眼睛。

  忙了半天,总算可以吃了,每人添了一碗汤,如苹才吃进口,就全喷了出来,又笑又咂嘴的说:

  “老天,谁管放盐的?打死了盐贩子了!”

  大家尝了尝,就都大笑了起来,整锅的汤全算白费了,如苹也不禁笑弯了腰。雪琪一面笑,一面跑过去抓住其轩的手说:“是你!我看到你放了半碗盐进去!”

  “胡扯!”“你不许撒赖!”雪琪笑着,和其轩扯成一团:“你故意捣蛋,又不归你放盐!”“罚他!罚他!罚他!”大家起哄的叫着。

  “好,我甘愿被罚!”其轩嚷着:“你们说吧,罚什么?”

  “唱歌!”众口一词的叫。

  其轩斜靠在一棵相思树上,略一迟疑,就唱了起来。他的眼光在天边的白云上轻轻掠过,然后停在如苹的脸上,眼睛里有一簇小火焰跃跃欲出的迫着她,她心中微微的一动,起先,只觉得他的歌喉十分低柔动人,接着,她就听出了他的歌词:

  我有诉不尽的衷情,

  不敢向你倾吐,

  只有在梦中,把真情流露。

  ……忽然间,她觉得天与地都消失了。忽然间,她明白一切了。这个男孩子并不单纯,所有的举动都是故意的,打蛋,放盐,唱歌……他只是要她欢乐,要她笑,要引发她那年轻人般的热情……她木立着,眼眶逐渐湿润,她明白了,明白得太多太多,这男孩子并不顽皮,并不是逢场作戏,他是真正的在恋爱,可怕的恋爱!她无法忍耐的转开身子,悄悄的溜出了人群,溜进了吉普车中,独自的坐在车里,她觉得如置身大浪中,晕眩而迷茫。这一天的归途里,雪琪是最沉默的一个,她那漂亮的眼睛以一种强烈的敌意注视着如苹。如苹知道她已看出来了,看出如苹自己所体会到的,但她不想解释,也无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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