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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果然是真的,我早就怀疑宜芬姨和晓玉是故意说给我听的,惜梅姨婆也是她们那一国的,你又要卑劣手段了!”她止住泪。

  “没办法,大家都支持我呀!”辰阳说:“我也实在无计可施,怎么表明你都不相信,只好来个可怜示弱的苦肉计,这也是你妈妈教我的。”

  “我妈妈?她什么时候教你?”非常意外。

  “她在医院时曾找我去密谈,不但逼我承认爱你,又教我绝招让你怎么甘心做我的妻子。”他愈说愈动容,更拥紧她说:“旭萱,你的心细如发完全不输给你妈妈,不但密密系住我的心,也系住我的事业,于公于私我们都紧密相连分不开了。”

  她脸贴在他胸前,手环住他的腰,他挺拔的姿势像一棵树,而且是一棵可遮风避雨的巨树,她不就像藤萝吗?以千丝万缕的心思缠绕他。

  她脑中浮现那句“藤生树死缠到死,树生藤死死也缠”,如今才明白个中销魂滋味,想念出来,但字到嘴边又煞住--不!不可以念,一切到此为止了,不要再有死亡,只要生,即使他们是树与藤,也不许谁缠谁到死,只有共同互利的生,永远欣欣向荣的生!

  辰阳在她耳旁轻柔地说一串话。

  “什么?”她没听清楚。

  “我们两个现在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动一点就全盘皆动,你不嫁给我都不行了!”他耐心重复。

  “以此解读,我们算一场利益交换的企业婚姻喽?”

  “别开玩笑,我们是真心相爱。”他皱眉头。

  “我知道,但真心相爱很不合你颜大少爷野心勃勃的形象,有温吞软弱容易被击倒的感觉。”旭萱一本正经说:“企业婚姻对你的外在形象比较好,散发出冰冷无情的金光,让你在商界更有气势,我颜家长孙媳的位置也坐得比较安稳,没有人敢小看我,我也想在你虎视眈眈的众亲族里生存下去呀!”

  辰阳又一次惊异看着她,她还记得他的话,而且已经开始保护他们的爱情和事业,可真幸福呀!

  “你确定不学商做生意?你绝不输给我的。”他温柔问。

  “我还差得远呢,还是盖我的孤儿院和养老院才是正职。”她摇头说。

  他们手牵手离开深秋萧索的墓园。

  敏贞七七之后、绍远百日之前的那两天,两人完成结婚的手续。

  第九章

  父母相隔四十九日死亡,属大丧,儿女们一身黑白粗衣,袖子上别两朵白绒线花,因为阴气太重,一年内不能随意造访人家。

  葬仪社老板认为其中太多诡异不解处,连他也不安,认为属大凶。所谓有一就有二,无三不成理,建议在敏贞棺木里放一只鹅陪葬以欺瞒死神双眼,免得招出第三条人命。

  旭萱不信情深义重的爸妈会带来任何凶煞,但家族内不少长辈年岁已大,不得不忌讳,而妈妈泉下一定不愿他们杀生,最后改以维妙维肖的木鹅代替。

  从此,关于绍远和敏贞一生的种种,慢慢在亲朋好友中成奇谈,比如敏贞之死就有三种说法。

  一,喉头气切处装新管子,不太牢固而脱落,纯是一场意外。

  二,敏贞自己拔掉维生管子,不愿拖累儿女,愿随丈夫而去,是自绝。

  三,绍远七七临去之前,来医院带走爱妻,是生死与共,黄泉仍相伴。

  当哀伤慢慢平复,许多日子过去,冯家姊弟敢面对这段失去双亲的回忆时,连贯起前后发生的事,才渐悟出其中隐含的深意。

  敏贞缠绵病杨,多次生死交关,绍远如何不舍不弃,大家都亲眼看见的。

  但人总有斗不过死神的一天,绍远着慌了,他当然明白凡人终将一死,也不害怕死;只是敏贞一旦进入死境,因病体极虚又元神极弱,黄泉路上若无持助,恐立即坠入最苦万劫而魂灭魄散,他即使随后就到,太虚无限,也将芳踪渺渺难再寻觅。

  于是,他选择先走一步,以坚强灵志在彼端等待,为即将灯枯油尽的爱妻前行引路,他深情执着,她魂魄因之不灭,两人在死后继续相伴。

  绍远控制了自己的生死吗?没有可说的答案……

  而敏贞在丈夫死后,表现也过于冷静,没有哭天喊地悲绍远抛她而去,只是安静等过每个七,等候时辰的到来,等候一个讯息,比如绍远叫她吃面了,仿佛只是夫妻俩的另一个约会,不过这次比较辛苦些,需跨过死亡边境去赴约。

  旭萱相信此一说法,也相信此念由来已久,自两年前夏天设计基隆那场相亲会开始,爸爸已决定,若妈妈真捱不住时,他也不愿独活,绝不舍她一人无依赴黄泉,所以特别希望辰阳当女婿,令冯家有依讬,他们也去得较安心。

  甚至在他死的四天前,仍在积极拉拢她和辰阳……旭萱后来才知道,妈妈也如此遵从爸爸的遗愿。

  然而,人心百样,故事也有别种说法。有人认为绍远和敏贞之死只是两件单纯的意外,死后万事皆休,不必扯上生死相许共赴黄泉等话语,相隔四十九天只是巧合,一个没有意义的数字。

  更有一派说,绍远是操心劳累死的,敏贞个性烈,不肯放过他,唯有他先死了她才愿意撒手,正是冤亲债主。

  在敏贞未死之前,绍远六七忌日前后那段时间,曾避开人耳目,密召辰阳到医院,说要单独谈谈;辰阳惊讶且不解,但也不能不来。

  他双脚踏入病房时,敏贞已穿戴整齐坐在床头,一见他突然哑声说:“不要动……可不可以在门口站一下?”

  他莫名其妙摸摸头,在半明半喑的灯光下,进不得也退不得。

  “那身材、那轮廓,猛一看还真像绍远,真像……”敏贞不禁流下泪来。

  “冯太太别哭呀,哭多了喉咙又积痰,抽痰又要痛。”看护阿姨说。

  “我没事……”敏贞说:“你可以到外面转转,一小时后再回来。”

  “你确定?”看护阿姨不放心。

  “嗯,有辰阳在就够了,有事他会叫护士。”敏贞说。

  辰阳极不自在--他从未和敏贞单独相处过,印象中这瘦到不堪风一吹的女子,极柔弱多病,讲话慢又少,很受家人尊宠,尽管据说曾是有才华的设计师,但在他看来就是一般温婉顺从的旧式传统女性,不太有个人意见,一切听从丈夫的,就像他自己的母亲,真不知能谈什么。

  “谢谢你愿意前来。”敏贞一字一宇慢慢说:“今天请你来,是想问你,你爱我家旭萱吗?”

  如此开门见山让辰阳吓一跳,迟疑几秒后说:“呃,诚如伯母所知的,我和旭萱曾经交往过,也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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