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余眇 > 雾月迷情 >  上一页    下一页


  香残推开窗。苍凉悲凄的乐曲声令她无法合眼。半个月长途跋涉,他们已到了距离雾月堡最近的雾月镇,而今夜的落脚点便是雾月客栈。

  小镇不大,可以说很小,因为站在客栈二楼的窗口就望到了城墙外的光景。有人在吹箫,由于有些距离,因此只见一模糊的身影。

  忍不住,她下楼走出客栈,觅着声音寻去。柳院中有的是丝竹之声,但都是些靡靡之音,不比此时听到的箫声,似夹杂着吹箫人的悲哀与愤恨,映衬着黑夜与白雪令闻者心惊。

  她顾不得冬夜的严寒盲口地移近声源,神情也跟着恍惚起来,如中了魔法般。二十二年来经历的痛苦与屈辱,对于人世不平的愤恨全都涌上心头。

  母亲在父亲的逼迫下牛了一胎又一胎,一直到死在产床上生的都是女儿,未传下香家的种:于是穷凶极恶的父亲把女儿—个接着一个卖掉,她卖的价钱是最好的,十两银子,不够大螵客一夜春宵的花银……

  所有人笑她脸上的疤,极尽所能地侮辱她。厨娘总是把剩菜剩饭—分为二,一份是给她的,另一份则是给看守柳院大门口的狗……

  妓院的姑娘都憎恨她,说她是怪物,靠吸她们的血、卖她们的肉存活。冷血冷漠久了,便麻木了,连她都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人,也许就是怪物……

  他听到了抽泣声,抬首见到不远处倚着树干呜咽的女子。吹了十多年的箫,还没有谁陪着他的箫一同哭泣,太多的人因为惧怕而不敢靠近他。

  “为什么哭?”他用手抬起她的下巴,沉声问。

  惨白的月光下,彼此都见到一张令世人心悸的脸。

  她的脸原本是清秀美丽的,但刀伤疤痕将这份清秀美丽割裂成块块丑陋。

  他绝对是英俊的人,但他的眼神太凛冽,他的气质太阴沉。在月光与雪地的反光下,他看来似深夜噬人的恶魔,尤其是一身的血腥味。

  她冷静无畏的眼神对上他鹰隼森冷的目光,就这样他们诡异地相遇了。

  “为什么哭?”他嘶哑地又问道,语气有着不容拒绝的严厉,抓着她下巴的手也加重了力道。还没人敢不回答他的问题。

  她倔强地瞪视他,告诉他为什么哭,这怎么可能?没有挣扎,没有呼喊,她做着最早静也是最坚决的无声反抗。

  “说话,你是哑巴吗?”他已有了怒意。

  她仍是与他对视,但脸上有因他加重于上力道而呈现的痛苦。

  他为她的毫无畏惧及倔强感到讶异,这半夜三更出现的女子竟不怕他。在江湖成成名以来她是第一个不怕他的人。

  两人瞪视对方良久,他先松了手。得到解脱的人抚着有些淤青的下巴喘着气,受不了浓重的寒气,她打了个喷嚏。北方的冬天远比她想象的寒冷。

  他注意到她竟没穿棉袄就在深夜—的雪地中站了这么久,她不怕冻死吗?他解了自己黑色滚边狐皮披风,为她披上。他没有去想为什么在乎她是否会冻死,他只是凭着直觉与心意而做,他行事向来不问缘由。

  香残迷惘地看着他为她做的一切,这男人的情绪变化好快,而且他为什么要关心她是否冷呢?

  “你叫什么名字?”他阴沉地问,这不是刻意的,而是他惯性的表情,也因此人们怕他。

  “香残。”沉默一会儿,她还是问答了,声音略微颤抖。天气太冷,她觉得自己快整个冻僵了。

  香残?奇怪的名字。

  “你住在雾月客栈?”雾月镇只有这么一家客栈。

  她点点头,脸部因冻僵而做不出表情。

  “走吧。”他意识到她是无武功底子的弱女子,无法在大冷天的雪地中着单衣站得太久,于是拥住她。他的怀抱很宽厚也很温暖,也许是怕冷的本能。她跟本没去思考他们之间的举止合不合适,也不用考虑他是否占她的便宜,她的外貌实在连自己也不敢恭维。

  她任他搂着,贪求着这一份难得也是惟一得到过的温暖,原来冰冷的人世还是有暖意的,原来最暖和的地方是一具愿意为你敞开的怀抱。突然间她好希望回客栈的路能更漫长些。不由自主地,她又往他怀里缩进—点,这冰雪般的世界对她而言太冷了。

  到了客栈,香残迫使自己放弃依恋着的怀抱,瞬间而已,她的生命原就是冰冷不夹杂丝毫暖意的,瞬间的一刹那,再好也不属于她。她没有道谢,也没多瞧他一眼,冷漠地走进方才溜出来的后门。萍水相逢罢了,谁会记得谁一辈子呢?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