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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香(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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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头,远远看见白色的浪缓缓卷上沙滩。她一口拒绝我。为什么? 我心缓缓一阵剌痛。 我问:“我不适合你?” “不,我根本不能谈这个问题。” “为什么?” “我是个有夫之妇。” 我呆住了。 “什么?我们共事这许多日子,你独来独注,一切独自担当,根本没有提起你有丈夫这件事,事,你结婚多久了。” “一年。” “他人呢?”我讶异的问:“为什么不陪伴妻子?” “我们之间的感情不大好。” “那么离婚。”我断然说。 她轻笑,“对于你们年轻人来说,黑即是黑,白即是白,却不知中间隔着许多层灰色,结婚容易离婚难,你们哪里知道这许多。” “年轻人?”我反问:“照你这么说,你倒是比我还大?” “不跟你争这个。”她站起来,叹口气。 我不放松,“他是流氓?” 丁香似不愿多说,我帮她折好帆布椅子。” “我送你。”我说。 “这倒是要多谢你。”她笑。 我送她回家,她一路上并没有说什么,嘴边一个暧昧的微笑,其实并不是代表什么欢愉,不过是一个惯性的表情。 我心碎,婚姻不愉快而不能离婚,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意志消沉呢? 这世界不如意事常八九。 到了她家她向我道谢道别,声音很温柔。 她说:“好好教书,别误人子弟呵。” 她上楼。 说也奇怪─她一离开,阳光彷佛就随她而去,我整个人阴凉起来,再也无适才煦暖的适意。 我可不管她是杀过人抑或结过婚,我那股牛劲发作,就发誓非得把她追到不可。 我与我的朋友何甲商量,“你替我打听打听,看看她到底是什么底细。” 何甲瞪我,“这就不该了,感情这件事,爱有一种做法,不爱亦有一种做法,不可以四周围打听,你别老土,我的面子都叫你丢尽。” 我只得把根由从头到尾说一次。 他点点头,“这不好,谁没有一两段过去呢?让我看看她为何一口拒绝你。” 何申去了三天,我心焦了三天,像是被人用火慢煎似的,不见有多痛苦,只是寝食难安。 消息来了:“你那朵丁香花,属于此间”个失势的二世祖,他父亲并不宠他,只供给他住以及一日三餐,活脱脱的失匙夹万,生活很痛苦,放太子账的傍友不是没有,希望是渺茫。” “她不是贪财的女人。” “贪财两个字还凿在额角不成。”何甲说。 “你若果认识她,你就不会这么想。” “罢哟,一个男人当然把他心目中的女神想像得十全十美。” 我生气,“我不是那种盲目的人。” “那么你有什么解释?” 何甲哈哈突起来,然后非常讶异的说:“你自己天真倒也罢了,怎么强逼全世界的人也陪你天真?” “我去问她。” “别傻,这样会吓走她,你有什么资格收买她的灵魂?即使她是自由身,她也有权不选择你的,你这个人真是。” 何甲说来句句是道理,不由得我不三思而后行。 “你听我的话,一切听其自然,不要操之过急,该你的就是你的,”但又叹口气,“天下女人那么多,又何必跟人家争老婆。” 我撑着头想很久,“也许是,但我喜欢她。” “含蓄点,没有人比好色之徒更可怕了。” 丁香与她丈夫分居。二世祖住在祖屋里,应有尽有,丁香住自置的公寓。 圈子里每个人都猜测二世祖未曾尽过做丈夫的责任,几乎每一个仙的开销都由丁香自己负责,但没有人知道丁香为什么不离开他。 没有人知道。 丁香的工作很辛劳很吃重,但她独自挑起担子,勇往直前,永不言悔。 我也问过她,她说:“一个人嘛,总得做,不做干什么?坐在家中尽发霉。” “一个人?你不是有夫之妇吗?” 她笑,“你何必故意挑剔我的语病?” “事实是嘛,”我说:“背着个丈夫独自生活,这种困难我从来没有听过。” 丁香转过头来,“你说话太不含蓄了。”然而语气还是温和的。 “我不应该触及你的私隐。” “城里公开的秘密,也算不得是什么私隐。” “丁香,你这样日日生活在痛苦中,不打算自救?” 她沉思,“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改更你目前的生活情况呀。” “如何改良?”她问:“劝我离婚?成年人哪有如意的事,当然得作某一个程度的迁就,谁不在受委曲?或是工作上的,或是婚姻上的,谁能为所欲为?总得付出代价才行。” “你的代价未免太大。” “我不觉得。” 我苦笑,“吹皱一池春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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