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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寡(2)


  我扑进去:“邹家辉在哪里?”

  “这里。”医生把我匆匆带入。

  我进到一间大大的白色的房间,里面有一张担架床,上面仿佛躺着一个人,身上覆盖着一条白布,自项至踵地盖着。

  我问:“我丈夫呢?”我不明白。

  医生说:“你过来看看。”他掀开白布。

  我看到家辉的面孔,我强笑道:“家辉,我来了,你怎么了?忽然中暑还是怎地?不要吓我,快快回答我。”

  他的面孔是灰色的,双目紧闭。

  医生难过的说:“郑太太,郑先生于抵院时已证实死亡。”

  “什么?”我退后一步。

  “他已经死了。”

  “不不,你说的是什么话?他今早八点半才与我分手,现在才十点三刻──”我摇动家辉的身体,“家辉,快醒来跟我回家休养,你听他们说什么话,他们说你死了。”

  我握着家辉的手,他的手是冰凉的。

  “家辉”我的头嗡嗡的响。

  起来呀,家辉,别再作弄我,我知道我从来没好好听过你的话,老是与你为小事作对,但你这种玩笑开得太过份。

  护土趋向前来说:“他的确已经死了,郑太太,他有潜伏性心脏病,今晨九点半猝发,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同事把他送进医院,已经证实死亡。”

  我的心凉了,一直凉到足趾。

  “死了?”我喃喃说:“死?”

  “是的。”护土很同情。

  我转过头去者医生。

  医生说:“郑太太,希望你节哀顺变,请先出来为我们签认尸证。”

  “家辉”我忽然失去知觉。

  醒来的时候躺在病床上。有数分钟的时间我茫然若失,然后记忆渐渐聚拢来,我想起家辉死灰色的面孔,想起医生跟我说,他心脏病发作已经死亡,我一声又一声的尖叫起来。

  接着家人都赶来了,家辉的亲人呼天抢地,我母亲只关心我,她手足无措的问:“怎么办,怎么办?”

  我不懂得回答她。

  我甚至没有哭,我已经惊骇过度。

  家辉离我而去了。

  我们结婚才一年多,这一年多近四五百个日子,白天要上班,晚上才见面,又时常因意见相左而吵架,根本没有经过什么蜜月时期。

  最近好不容易有点起色,两人彷佛获得一点谅解,刚觉得有点温馨,他竟离我而去。

  我怔怔的想,早知如此,我不应与他吵架,亦不应令他伤心,我对不起他,我对不起家辉。

  想到这里,眼泪滚滚而下,心中像有一把小刀在缓缓绞动。

  母亲喃喃的说:“我的天呀,女儿,你成了寡妇。”

  寡妇,这个名词太过陌生,现在医学昌明,寡妇这类人越来越少,说什么也不应包括我在内,我才廿七岁,大好年华,我还未曾生儿育女……我们更应白头偕老,孙儿在吵吵闹闹中出世,但这一切都烟飞灰灭,没有家辉,没有一切。

  这个时候我才发觉木讷的、老实的、平凡的家辉有多么可贵,但他已经不在了。

  母亲与妹妹陪我回家。

  我坐在床沿,说不出的疲倦。

  妹妹低声说:“靠一会儿。”

  我闭上眼睛,耳畔忽然听见有人用锁匙开门声,啊!我跳起来,“是家辉,他下班回了来。”

  妹妹吓得不得了,“姐姐,姐夫不会再回来了。”妹妹也哭。

  “明明是他,六点半,他应该回来了。”我挣扎看起床。

  “姐姐,你静一静,那不是姐夫,你听错,静一静。”

  我哭,“家辉呢?家辉呢?”

  为什么他不再下班回来,让我为他安排简单的饭菜,吃完后一起看电视节目?

  我的眼泪纷纷落下。

  “姐姐,你必须要接受事实,站起来再做人,悲剧已经发生,姐姐!”妹妹摇撼着我肩膀,“你必需要鼓起勇气来。”

  我闭上眼睛。

  一星期之后,我搬了家。

  远离原来的住所,可以使我忘记得快一点,我又再找过另外一份工作,开始职业妇女生涯,我必需要有工作,一天有十多个小时使我忙碌不堪,回到家方能安然入睡。

  半年后,我在半夜还时时哭醒,梦见家辉回来,找不到门口。

  我与他家人已没有来往,独自上他的坟,他是火葬的,我们替他植一棵树,我站在树旁良久,也不知说什么好,就独自回家。

  我的精神完全寄托在工作上,旁的同事不愿意干的苦工、超时、当更,我全部接下来,毫无怨言,默默的做。

  对同事我并没有表露自己的寡妇身份,许多人以为我未婚,我也接到过约会的邀请,都推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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