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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孩子(2)


  母亲则喜忧参半,不知小妹变成怎麽样,不知她是否打算久留。

  父亲佯装恼怒:“家不是旅馆!”但双眼出卖了他,他渴望小妹回来。

  表面上看对我太不公平,小妹永远是客,爱来便来,说去就去,享受现成,而我,我得固定的站在一个地方支撑著家庭中的责任。

  其实这是我的选择,我与小妹不过各人做各人擅长的事罢了,谁教我不懂得玩儿。

  跳舞,不喜欢。饮宴,劳神伤财。看戏,无聊。洞穿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只要有利用价值,总有朋友,平时不必在人际上浪费时间。

  同时也不敢如小妹般轻易交出感情,易放难收,一下子就被人误会为十三点,我还要在小圈子内干活呢,背着不好听的名声,嫁不出去是其次,人人要来分一杯羹可吃不消。

  我不潇酒,这是勉强不得的事。

  父亲没有去接小妹,我与母亲一早就到飞机场去了。

  满以为会接到一个神采飞扬的小妹,但直到她们打招呼,才把她认出来。

  小妹头发油腻,脸容憔悴,衣服残旧,我与母亲吓了一跳,也许欧洲流行这个样子?我是土豹子,不大清楚。

  我照旧不替她担心,怕什麽,年纪轻,养一两个月,马上又是簇新的一个人。

  妈妈却忧愁,“你这个样子,唉你怎麽会搅成这个样子……”非常唠叨,她老了。

  不知不觉间,妈妈老了。

  小妹没有行李。

  她两手插在袋襄,看着我微笑,“士敏土森林中的人才,神气极了。”

  是称赞我哩,我大力拍她的背脊。

  妈还在噜嗦,“这次回来,可要安顿下来了,学你姐姐,找份正经的工作。”

  我怕她得罪小妹,连忙阻止,“妈,别说这麽多,小妹刚到埠,你又想把她吓走还是怎麽的。”

  母亲擦眼泪,噤声。

  小妹已比较懂事,拉拉我的衣服,暗示我反应不必严重。

  那日是我们团聚日。

  父亲维持缄默!偷偷看小妹,见她憔悴,非常痛心,一直不自觉地扒白饭。

  小妹那夜与我同睡,原以为她会与我促膝而谈,但她没有,一倒头便睡熟。

  反而是我辗转反侧,听着小妹呼呼的鼻鼾,难以成眠。

  第二天我告假,她比我早起,梳洗完毕,看上去似个新人。

  她问我借衣服穿。

  拉开衣柜,她摇头,“一套套,制服似,怎麽回事。”

  我在床上,用手撑著头,“上班衣服,就得如此。”

  “真亏你的。”

  “没法子,早已成为机器的一部份。”

  “朝九晚五的生活如何?”

  “十分催人老,不过也已经习惯。”

  “父母似相当满意你的成就。”

  “老人家,他们根本不知外头发生些什麽,我也不大倾诉,报喜不报忧。”

  “你是好女儿,”小妹凝视我,“你一直是。”:

  “你何尝不是,现在不是回来了吗。”

  “我要找房子搬。”

  “不要太急,”我按住她,“住上三五个月再说。”

  “不行,我是鹰,你是鸽,我们不同。”

  她又要御风而去,我固执的说:“你没看见父亲痛心的神色?你太残忍。”

  小妹拍拍我的肩膀。

  她仍没有说起她在欧洲的生活,我们无从知道发生过什麽。

  “等钱用吗?”我把大量钞票塞在她口袋里。

  她出门去了。

  妈妈带女佣买了许多菜回来,在门日碰见小妹,想留住她又不是,不留她又不是,十分尴尬。

  我挥手叫小妹走,把母亲拉进屋里。

  难怪小妹说:“这间屋子,没了姐姐,不知怎麽办。”

  白白告一日假,在家坐立不安,做惯了,便有这点贱,不去公司做得筋疲力尽,像是问心有愧,犯罪似的。

  妹妹在晚饭时分才回来,看着满桌的菜,她扫兴的说:“已经吃过了。”

  我把她按在椅子上,“这只百叶结煮鸡,是为你做的,你一定要吃两块。”

  把菜夹在碗里,硬是要她吃。

  小妹总算给我面子,坐下来,不知怎地!一吃就吃很多,也添了饭。

  这是她最後一顿饭,第二天就搬出去了。

  家里仍剩我一个。

  只要她仍在本市,父母就安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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