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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RA IS IN SARDINIA(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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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失去话题。 忽然她说:“子淳,我俩几时私奔呢?” 我突然握住她的手,“现在,莎拉,现在马上走。” 她故作为难状,“可是现在我要照顾妈妈。” 我气馁,“现在不走,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莎拉微微一笑,“不怕不怕,我们等将来。” 稍后我就回家了。 在该刹那,要是她愿意,我俩可以直奔天之涯海之角。 但是双方都想到有责任要负,火花还没有溅出来就遭扑灭了。 妈妈在等我。 “区太太还好吧。” 我颔首,“区先生已病了一阵子,她有心理准备。” “区家有个儿子,就不致于手忙脚乱。” 我笑笑,“这年头,女孩子也极其能干,性格大方磊落的也不少。” “我也听说了,可是碧倩就比较娇纵。” 这批评相当中肯。 那一日之后,莎拉像是长大了,她接过父亲的生意,该改革的地方改革,该扩充的部门扩充,冗员全部栽掉,另外找能干的年青人掌权,令亲友刮目相看。 她也绝对不刻薄自己,仍然抽许多时间出来遨游四海。 我们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 有一次,我回到家,妈妈迎出来说:“碧倩来了。” 茶几上堆满她买来的糖果礼物。 她坐在露台观景。 我悄悄走近,她没发觉。 莎拉连背影都是寂寞的,那日她穿一套淡蓝色套装,头发梳得一丝不乱,首饰配戴得恰到好处,她在吸烟,眼神放得老远老远,像是迷了途。 “莎拉,什么风把你吹来。” 她转过头来,看到我,马上笑了,“子淳,下班啦。” 我把椅子拖过来坐在她身边,“一切都好吧。” “好,托赖。” “有什么消息?” “子淳,我要结婚了。” 我在心里嚷:不! 我看到她那美丽的褐色大眼睛里去,“你为什么不等等我呢。” 莎拉很坦白的说:“子淳,你还没有准备好,这一等,可能要等到五十岁。” “他是一个好人吗?” “还不错。” “他何以为生?” “他是个建筑师。” 我说:“他可爱你?” 莎拉忽然笑了,“你的口气同家母一模一样。” “我会来参观你的婚礼。” “我们到沙甸尼亚度蜜月。” 我一怔。 “我们乘船,由船长主持婚礼,然后直赴沙甸尼亚。” “那是一个美丽的岛屿。” “呵的确是。” 莎拉喝了一杯茶就告辞了。 母亲问:“什么事?” 我松一松领带,“妈妈,我想搬出去住。” 母亲沉默一会儿,“找到公寓了没有?” “不难找,下个月吧,秋高气爽,是搬家的好日子。” 就这么决定了。 把小小的天地布置好之后,我招呼母亲来喝茶,把区太太也请来尝一尝我做的白脱油蛋糕。 母亲还算愉快,同区太太说:“子淳是最晚离巢的一个。” 区太太唯唯诺诺,我觉得她似有话要讲,便与母亲说:“妈妈请看看露台的盆栽是否够水。” 果然,区太太见客厅只剩我一个人,便开口道:“子淳,碧倩结果一个人去了沙甸尼亚。” 我愣住了。 区太太叹口气:“她没结成婚。” 我连忙把一只手放在区太太肩上,想安慰她几句。 可是母亲已经进来了,“盆栽很好,那株月季真香。” 莎拉一个人在沙甸尼亚。 要找一个人,说易不易,说难不难。 问区太太要了地址,打一个电话过去,叫莎拉在那边等,千万不要走开,立刻买飞机票,廿四小时之后,我们便可会面,就是那么简单。 但,与莎拉见面之后不是结束,而是一个开始。 我与莎拉,能够相处吗,与她共同生活,是易是难? 婚后,我希望得到的待遇包括共同进退,互相支持,以及贤妻亲手泡制的羹汤,莎拉做得到吗?太委屈她了。 还有,我是那么喜欢孩子,最好一下班,三个女儿全体跑出来叫爸爸,可能吗? 我踌躇了。 我是那样爱莎拉,除出她,我不会爱另一个人更多。 但现代人也非常明白,我们若不是自爱,就没有资格爱人,首先我还是得为自己着想。 这一想,时间就磋舵下来了。 不知莎拉在沙甸尼亚干些什么。 她美丽的柔肤,一定已晒成金棕色,会不会穿一件小小上衣,穿穿短裤,赤足,坐在那种俗称小绵羊的机器脚踏车上倒处逛? 在喷泉下洗把脸,摇一摇头,把水珠挥掉,买一个芝拉多,恣意地吃起来,把嘴唇染红。 柠檬及橙花香扑鼻而来,使人陶醉,总有一位英俊的男士会握住她的手,把她带到山顶去跳舞吧。 在那种地方,一天等于我们的一百年了。 即使是小旅馆,也有细白麻布的床单以及维尼斯花边做的窗帘…… 至今,莎拉一定已经学会一两句意大利语了。 真羡慕她永远走得开,也有条件走开。 而我,在水门汀森林中忙忙忙,比什么时候都忙。 一边想念她,终身思念她。 呵莎拉在沙甸尼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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