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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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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料到他会失却神智,一时间避不开,他力大无穷,双手渐渐收紧。 我渐渐闭气,耳膜嗡嗡响,心内一片宁静,听见自己喉头发出咯咯的响声。 我两只手乱抓乱舞,完了,这次我完了。 刚在紧急关头,忽然听见有人喝道,“放开她,再不放,我要不客气了。” 我喉头一松,我萎靡地倒在地上。 我想张口说话,已经不能够,只可以发出哑哑声,又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但我听到左淑东的声音。 “你连她都不放过?这么多年,你叫一个少女活在阴影中,到今日还不放过她?” 原来她是同情我的,我靠在墙角,原来这世上还有同情我的人。 滕海圻没有出声。 我睁开眼睛。我明白为什么滕没有声音。 左淑东手中握着一管枪,她的食指紧紧扣在机关上。 “不,”我伸出手,“不——”但是发不出句子。 我想说:一切都要付出代价,别别,千万别轻率。 我挣扎着爬起来。 只听得左淑东叫:“坐过去,坐到远远的!” 滕海圻走到床角去坐下。 “把锁匙扔过来!”她继而说,“别以为我不会开枪,别以为你才是唯一一无所有的人。”左淑东声音中的怨恨与他不相伯仲,“你利用我,你用我的钱,用我的身体。你给我一个幻觉,使我以为苦尽甘来……”她说。 “你连最低限度的尊严都不给我,你连世上我唯一爱的人都要害死——”左淑东越说越激动,手指不知什么时候会得扣动机括。 她一个字一个字似吐钉子似的自牙齿缝之间迸出控诉,恨,全是恨,恨得筋疲力尽,恨得全身燃烧起来,化为灰烬,恨得巴不得扑向前去,抽敌人的筋,剥敌人的皮,而最可怜的是,曾经一度,敌人与敌人是相爱的。 第九章 我在地上爬动。 多亏她来救我,我扑出门口,左淑东持枪,一直往后退,等我们两人出了门口,她将门紧紧关上,立刻上锁。 我站起来。 左淑东问我:“你怎么样?” 我疲乏地用手护住喉部,“我——” “你怎么会跟他见面?”她拉着我匆匆下楼。 我仍然发不出声来。 “向他讨回证据?你别想,这只有助长他的气焰。”左淑东悲哀地说,“必要时,我只有杀死他!” 我恐惧地摇头,“不——” 她拉我上她的车,风驰电掣地开出去。 她把车一直驶到郊外,停住。 她问我:“你不是要到美洲去?是不是对文思仍有爱念?” 我只得点点头。 “等文思好起来,我助你们两远走高飞。” 我叹口气。 “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仍是你表妹家?” 我又点点头。 “我送你回去,你好好休息,这事交在我手中,我会摆平。”她说得很有把握,很冷静。 我拉住她的手,眼中尽是询问。 “我怎么查清你与滕海圻的事?出来走的人只要打听一下,不难知道。滕海圻在商场上无法立足,才会看上我的钱,与我结婚后,他一直有沦落感,他看不起我,践踏我。” 我的眼光转向窗外。 我们这一堆人,前世不知有什么夙怨,今生今世,又撞在一起,上演这样一出曲折离奇的好戏。 “我会同你联络,文思路为好转,就把他接回家中,你不必到医院看他。” 我死里逃生,最后一丝勇气也烟消云散,只得点头。 左淑东把我送回家。 姬娜骇然取镜子过来我瞧。我脖子青紫色一条条,有几个指印,清晰地现在皮肤上。 “你死不打紧,我问你父母怎么办?”姬娜说。 我眼前发黑,像是无数蚊蝇齐齐飞舞,终于晕过去。 醒时母亲在床头哭泣。 阿张陪着姬娜,一声不响坐在沙发上。 母亲见我醒来,便停止流泪,喂我吃药。 这样子她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到最后上来看我的是文思,他倒比我先痊愈,也比我更若无其事。 他说:“我搬了家,搬在乡下。”尽讲些无关重要的事。 我点点头。 他递给我看一张报纸,上面用显著的字标着:“左文恩等荣获十大最有成就奖。” “咦——”我奇怪。他从来没有与我提过这件事。 他说:“是成衣商会提的名。” 我说:“你彷佛不大相信这件事似的。” “要是你相信去年选出来的美后是全香港最标致的适龄女性,那么你也不妨相信这个奖。” “无异这是一项荣誉。” “是的。”他淡淡然。 他一直淡淡的,对一切成就都没表示诧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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