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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怕什么?我们是老拍档。我谁都不怕,若你未来的老公是醋坛,那我没办法。”

  “把你砍成八块。”她恐吓我。

  “你会嫁那么小器的人吗?”我反问。

  她摔摔头发。我看着她一身打扮,褐金色的发饰,配同质地的腰带,一只金色的手袋,白皮鞋绲金边。

  我笑说:“金色泛滥,迷惑了眼睛,我希望看到比较纯朴的打扮,譬如——”

  “譬如尼泊尔土女装?”她搭上来说。

  “譬如你的大头鬼。你们穿流行衣物,非要把它流行垮了不可。”我说,“最近这一阵子的三个骨灯笼裤直把我吓得魂不附体,四十岁的老太婆还把它穿身上,打做挂一只小小的金手袋,配一脸的皱纹,我先凄凉得哭了,不知道母亲节是否要买一套给我老妈穿戴,彷徨得要命。”

  婀娜反问:“照你的标准,谁穿得最好?”

  “穿得好不是衣服好,歌者非歌,最要紧是切合年龄身份,可惜这道理个个懂得,实践起来却不容易,女人一过三十岁就爱骗自己能够青春常驻。”我想了想,“那个年轻的慕容太太,她就穿得好,衣服在她身上,就是她的,不再是名牌设计师英魂不息的憩休所。”

  “人家有钱。”

  “多少有钱女人穿得像大贼。”我说。

  “她穿什么衣服?”婀娜不服气。

  “我一点也不记得她穿什么衣服,就是这点高明,人家穿得舒服。”

  婀娜说:“你中了蛊了你。”

  我嘿嘿地笑几声,与婀娜分手。

  傍晚收到电话,是阿琅的声音。

  “乔吗?我想请你来一趟,有很多事非得见了面说不可。”

  我想到要与婀娜有福同享,但是慕容琅的声音实在太沉重,我提不出这样的要求。

  停了一会儿她说:“我父母已经去世了。”

  我沉默。难怪,她本来是四大皆空的。

  “姊姊也病逝,现在唯一的亲人,只剩下哥哥,可是我与他联络过,他不肯再回香港。”

  “你继母呢?”

  “是,我还有她,她是一个勇敢的女人。”慕容琅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激动,“这五年来,全靠她一个人在支撑。”

  “你与她之间——没有什么吧?”

  “她待我很好。”

  “我马上来。”我挂上电话。

  我没有通知婀娜,一个人驾车往慕容家。

  满心以为至少是金碧辉煌的独门独户洋房,却是再普通没有的大厦公寓,连大门铁闸都是最普通的一种。为什么不是余氏古堡那样的房子呢?更加可作小说的题材了。

  我伸手去按铃,女佣人来替我开门。

  进到屋子,才略为看到一点的气派。

  公寓起码是四幢打通的,并没有刻意装修,长窗面海,风景怡人,地方很宽阔,半新旧家具,放置得很随意,就像爹爹的家一样,凌乱中明显地看到主人生活习惯,这是一幢活生生住着人的房子,不是电影布景。

  女佣人嘱我坐,递上香茶。茶是最好的龙井,淡绿色嫩叶清香扑鼻,盛茶的是一只宜兴旧茶盅。我诧异了。

  爹爹老说妈妈不懂享受,身家全挂在身上,看来年轻的慕容太太,也真懂得生活情趣,在最日常的事情上见真功夫。像露台上停着的一辆“银豹”脚踏车,没想到真有人肯花两千多美金买一辆脚车,又不能招摇,简直如锦衣夜行。

  我的眼光随而落在客厅中的几张字画上,暗暗吃惊,顿时坐立不安起来。

  女佣人跟我说:“太太请你到图画室。”

  我跟她走入内堂,光线渐渐暗下,别有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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