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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画室中有一架镶螺甸的小风琴,一张波斯地毯,一列米色路易十七丝绒沙发,一张玻璃小茶几,茶几上放一只水晶碟子,里面浸满了一朵朵的白兰花,香气袭人。墙上孤零零地挂着一幅蒙奈的《荷花池》,印象派的色彩水溶性地在粉墙上化开,我看得呆了。

  这样“普通”的几件常见的家具,“无意”地搁在一起,竟有如此惊人的效果。室内很大,有很多的空间,大方怡人。

  我靠墙坐了下来,对牢小露台外一只蓝白的大缸,我好奇,走出去张望,却是茂盛的水草内映着十来对金鱼,其中一条水泡嗒嗒的浮上来,以为有熟人来喂食物。

  我回到墙角坐下。

  这里是这么恬静,完全与世无争,城市之声远远传来,交通声、修路声、叫卖声,但却完全与这屋子里的人没有关系,这里的一切都已经停顿了。

  “久候了。”

  我转过头去,看见慕容太太,连忙要自地上爬起来。

  “你请便,”她说,“不要紧。”

  我于是又坐下。

  “乔先生,阿琅本来要见你,但是她乍闻父母去世的消息,有点不好过,故此由我与你说话,也是一样。”她的谈吐比她年纪大得多。

  “什么事呢,如果我帮得上忙,我会努力。”

  “谢谢你把阿琅送回来,当年他父亲悬过赏,为了尽一点心意,我现在把这笔款项交给你。”

  她手中拿着一只黄纸袋。

  我诧异,“如果纸袋中盛着的全是一千元钞票,可真是一笔巨款,足够买一辆劳斯莱斯跑车,但我不能接受,这太像绑票的赎金。”

  她忽然笑了。

  她笑起来没有不笑的时候好看,因笑容牵动,精致的五官突然失去平衡,但一双眼睛眯在一起,与我看惯的冰冷有太大的对比,这双眼睛充满了媚态,真能够使男人神魂颠倒。

  她的头发仍然拢在脑后梳一只堕髻,一袭夏布旗袍,看上去冰肌无汗,身上并无首饰。

  过了一会儿她说:“我很欣赏你,乔先生,你有真性情。”

  “谢谢你。”

  “你把这笔款项收下吧,这是先夫的意思。”她说。

  “可是我并没有到处去把阿琅找回来呀。”心中一边盘算着可以买多少部莱加与哈苏,我的面孔发赤。

  “照阿琅对你的形容,我只有更加感激。”她说,“我替你存入户口罢。”

  我忸怩地说:“我没有户口。”

  她又笑了,薄薄的嘴唇,嘴角露出无限俏皮。

  我终于收下了钱。

  我老老实实地说:“看来没我的事了,我想我该走了。”

  她点点头。

  我被她送到门口,我说:“你们很懂得生活情趣。”

  “是,我承认我们生活得很舒适。”她很客气。

  我说:“我父亲也是这样的一个人。”当然,每个人对于舒适的观感亦是不同的,有些人不停的赚钱,汗流浃背,别人看他个苦,他自己挺满足。也有小家庭主妇,这里扫扫,那里抹抹,乐趣无穷,并不觉得闷气。

  幸福有什么标准呢,想那样得到那样,就是幸福。

  走到客厅,阿琅叫住我,“乔——”

  我转头,她已重新打扮过了,长发修剪到齐肩,穿一身运动装,神情很倦,脸上只抹一层润肤油,大眼睛仍然鬼影幢幢。

  我如看到一个老朋友似的趋向前,“阿琅,你也不必伤感,从来岁月不饶人,年事老了总要去的。”

  阿琅眼睛闪着泪光,楚楚动人,并不言语。我看得出她有许多内疚,心中矛盾。

  慕容太太说:“阿琅认为父母的逝世与她有直接关系。”

  “但事情已经过去了。”我说,“将来才是重要的。”

  阿琅憔悴地坐下,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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